白手起家的商人3
一月，恒阳中学落叶乔木的枝头，已经稀疏了。
虽然良姜错过了十月里金黄色的校园，但是一月的这里，也自有它蕴含一点萧索气的美丽。
男孩子长着细小绒毛的的小脸在寒风里吹着，眼睛却是含着水似的明亮。他不算太漂亮，但是也有他的青春可爱之处，尤其，他的身体里，还暂时安居着一个“长寿”的灵魂。
良姜穿着一双有些陈旧，但看起来被主人保养得很好的运动鞋，在吹起的卷皱落叶里，裤脚轻扬起，提起鞋尖轻轻地踢了一下它们小小的身体。
这一天，是全校拿学期成绩单的日子。
他来得虽早，但现在校园里逛了一圈，所以进到教室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孩子。
人群三三两两地坐着，一个同学看到了宋良姜进来，两三位同学就把视线下意识地放在了走进来的他身上。
他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
只是往日和他一起上课的同学这一天早晨看到他的时候也忍不住会想，这个人是不是还是考了第一了。
结果就是了。
铃响之前，年轻的班主任喜气洋洋地出现在教室里，对着同学们说：“我们班里有一个第一。”
在教室里的人堆积起来的热气里，听着老师喜悦地公布成绩的声音，良姜出了一下神，忽然地记不太清，上辈子，他的生活里又曾经出现过一位什么样的男人？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怎样的事？
这种感觉有些像，凌晨五点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复杂凌乱的梦，梦里经历了大悲大喜，太沉入其中，于是睁开眼睛，就轻巧又无可挽回地忘记了一切。
只记得大概有个男人很爱他，他很开心，是个好梦，可惜记不太清很多细节。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记不起的是更久以前的事情。
良姜的这具身体还年轻，虽然灵魂大概已经很老，但是记性这种事情，大概也受着年轻的血管的影响。至少现在，他还记得他两个月前的恋人的名字。
比现在这个倒霉的孩子幸运一点的是，宋良姜是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和一具幼稚的刚开始发育的身体发生了关系。而良姜采摘的是成熟的发出欲望的甜香的果实，咬一口，会齿颊生津。
这一天，离一周前，良姜打电话给甜甜，刚好过去六天的时间。良姜在此之前都果然遵守了诺言，没有给这个女孩一点消息。
所以今天，甜甜就出乎师生意料，但在他意料之中地来了学校。
她虽然没有参加期末考试，但因为是学生，只要她有无可名状的勇气，其他同学的目光就无法吓退她。
而且无知的人总是负有难以计算的勇力。能够在意想不到的情况下，也能做出一些让人胆颤的事情。
良姜觉得，她是带着唯一的目的来的学校，为了来看一眼自己。
他是个很自信的人，什么艰辛又不乐观的情况，他都能拥有一份让人心惊的笃定。
他今天的自信，建立在他先期的一个月的虚与委蛇的付出上，也在于甜甜空虚的灵魂看起来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她没有招架之力，所以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望着她的男孩子坐在教室中部的背影，露出了不安和惊慌。
她还没有学会做一个母亲，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失去了她的孩子。可是甜甜对于已发生的这一切，仍没有真切的感受。
如果不是这几天母亲和父亲偶尔望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她真的曾经做过什么，她也许就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生了一场感冒。
感冒拖了一周，病好了，她仍旧是一个仍在念初二的孩子。没心没肺，生气勃勃，愚蠢而不自知的，在每月的某一两天，无声息地排着她的卵子。直到她犯下错误，让她的子宫接受一次错误的着床，开始培育一颗无辜的受精卵。
成绩和名次公布以后，同学们向良姜表示祝贺，在这期间，甜甜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跟他说话。
虽然他们只是待在一个长宽不过十几米的空间里，差不多是甜甜自己房间的三分之五，但是甜甜和良姜之间隔着的，是数个同学的背影，桌椅，以及一次次大小考试的成绩，还有一堆亲密度不等的交际。
甜甜，理应是这个教室里，和宋良姜最没有牵扯的人。
对内情一无所知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但是良姜在接收歆羡的话语和目光使，忽然有一瞬转过头，看向了教室后面甜甜坐着的角落。
在良姜装作不经意转头的那一瞬，因为甜甜在此期间一直都看着他，所以他们完成了一次隐秘的视线的交接。
“你在干什么？”良姜的眼睛问了这句话。
“我在看你啊。”甜甜看着他，露出了缓慢的孩子气的笑容。
良姜转过了头。
很多年后，萧甜甜还记着她的男孩在教室里的转头，他回过头的脸上，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对浓淡正好的眉毛，和眼角里流淌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安慰与洁净的神情。像是前一天早晨，在屋檐融化的雪水一样，虽然有些凉，但是它们曾经来自天上。
良姜永远是她心里，最漂亮，最亮堂的地方。
他曾经在靠她很近的地方，呼吸过空气，带着温柔的神色，纤瘦的手掌心，轻柔地抚摸过她的头顶。白净的脸上带着愤恨的表情，显露出从没有在人前表现过的气急败坏，紧紧抓着她的手臂。
因为太生气说过难听的话，也说过最好听的话。
第二节课中途，大概九点多一点的时候，老师说，集合去阶梯教室。
同学们从位子上站起来，良姜做好待会儿要上台拿奖状的准备。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如今他唯一的障碍，已经得到了消解，与此同时，他的除尘机还没有说过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想要表达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伤心的想法，因为不合时宜。
良姜走到了大阶梯教室的讲台上，摆放着校领导坐的桌椅。
良姜走近座位的时候，没有任何注意到这个教室的任何人或者任何事。
直到颁发奖学金以及助学金的时候，校领导用一种很昂扬、振奋、激动的语气迎接了一位做实业的商人的名字，叫做宋学章。
良姜在台下远远地看到了对方的高大的身材，英俊、文雅的外表。他看起来和一般的商人有着显而易见的一些不同，有着更好的品味，更得体的，但与他人有些格格不入的举止。
良姜当时对他没有任何猜测。
因为很快的，在学校的领导介绍完那一位叫做宋学章的先生之后，良姜就因为名词靠前而被他通过声音传到大教室四个角落的话筒给叫到了台上。
因为良姜坐在靠近行走的过道的一列位置上，仍不算最外面。考虑到总会有主动选择坐在最外侧，为了去洗手间方便或者其他什么事情。所以良姜从一排位子里最终走出来，又花了一些时间。
好在，在此之前，他已经提前从位子里出来，在校领导喊道他名字时，已经站到了讲台的下方。
在此期间，良姜只是平视前方，看了走到讲台中心的路。
宋学章，也就是那位大概年龄必定超过三十的先生，也正礼貌地看着穿着校服的他朝着自己走来。
宋学章一开始看他的眼神，和看着其他孩子的没有任何不同。
但当良姜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时，也许是他眼神里有太过镇静的光芒，也许是因为他自己也并不知晓的拥有的巨大的吸引人的力量，后一点，良姜以为一个人在太小的年纪时，他的性魅力是不会显而易见地溢出来的，所以他的确没有太过在意。
毕竟他从前一直用来蒙蔽甜甜的都是他无害而温和的表情和经过计算的话语。
显然，宋学章以后的确让他大吃一惊。
良姜从英俊又高大的中年男人的手里接过可信封和奖状。
中年男人有一双保养得宜，纤浓有度的手。良姜低头接过东西的时候注意到了。
“恭喜你，以后继续加油！”宋学章开了口，他的声音也是文雅的，让人误以为他有着很随和的个性。
良姜抬头看了他一眼，宋学章刚好这时候也在看着他。
他这个动作并不算太突兀和奇特，因为之后也有胆大的男学生抬头看给他颁奖的先生。
他至少有一个有名气的公司，虽然良姜对此了解不多。他这个月的确不大有空，各种原因导致的。
良姜脸上随之露出了有些害羞的笑容，眼睛真诚地弯起，感激又恭敬地对他说：“谢谢您。”
校领导紧跟着拍了拍良姜的肩，于是宋学章原本也打算做的与之相同，但抱有的目的不同的动作就没有了实施的时机。
这之后，领完奖状的同学和颁发奖状的人合影留念，良姜主动站到了队伍的最右侧，今天最重要的人——宋学章站在中间。
眼看着那个吸引了注意的男孩子很快低调地走了下去，宋学章被恒阳的领导继续抓住机会邀请，希望他能够对台下的学子说些鼓励的话语。
宋学章的注意力里很快装盛了一些琐碎无聊扥念头，大部分是关于那个刚刚下去的男孩，他说出一些因他阅历很容易就想出的故事和道理，能够预见到他的讲话之后，很快就会有一群人不可避免受他的影响，然而，和宋学章此刻心里最迫切的欲望一样，宋学章的眼睛往下看，在人群里仔细地搜寻了一番，但宋良姜就像一滴水投入了大海里一样，消失在了宋学章的视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