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彤你很失望吗？」尹湘伸手在范彤面前再搧了搧，却发觉她的目光已经失焦。视线彷佛正凝视着极为遥远的某处，却是涣散的。跟着望过去，却没看见有什麽值得看的。
「范彤？」
受惊一般，范彤顿了很大一下才回过神，一边觉得自己今天恍神的时间实在有些太多。
「你刚刚是说失望吗？没有啊只是讶异。」仅是捕捉到最後「失望吗」三字的范彤没误解尹湘的问句，连回应都接的极顺。
「我以为一般大概都会先介绍，没想到居然是去参观……呃，参观大学？」
「对啊，不过基本上有一半时间都在走路，跟……玩？我记得好像有攀岩还啥的，但我们去的是很热的印制室。」
「印制室？」
「那是我对它的称呼啦，实际那间叫什麽我也忘了，只记得是选好图案之後，老师会操作机器帮我们压印图案上去。有点像是转印，不过是热转印，印象中大概是这麽称呼的。」尹湘边说边弯下身子，想从塞满了新课本的抽屉缝隙里拉出自己随手塞进去的成品给范彤看。
但费尽千辛万苦之後，尹湘扯出来的并不只是成品，还有一整叠的书跟着摔落，碰的一声发出极大声响。散落的书宛如天女散花，散落在地面跟尹湘腿上。
范彤瞠目望向那惨剧，讷讷地开口：「你是怎麽抽的为什麽会把书一起抽出来……」望见同学们瞥向这个方向的目光，整个教室突然地安静让她更显尴尬，虽然制造声音的人不是她。
「呃……大家抱歉。」她只能代替那个正在收拾残局的人开口道歉。
然後她不再只呆坐在位置上，而是蹲下身子，尽可能将自己缩的像颗球一般小，手是有跟着在帮忙收拾书本的，只是脸能埋进膝里多深就有多深──就为了掩去窘意。
最後她在最後一本书底下看见了大概是战利品的东西──是一个用塑胶袋装着的小衣服，除去袖子是橘色的以外皆是白色，上头印着一个相机，看起来原图像是手绘出来的。
「是相机！」她忍不住小声惊叹。
尹湘正将书全数叠起放好，闻声抬头咧开一抹笑，开心地说：「是啊，当初能抢到这张图片真的超幸运，除了幸运之外当然还有抢图片的手速啦。」
「那时候还有什麽图啊？」范彤将塑胶袋连同里面的小衣服拿高，透过窗外泼洒进来的光凝视着那台小小的相机，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弯。
「都是很废的数字图啦、人物图，再不然还有一些食物的图片吧。」尹湘挪了个位置，抱着整叠书小心地站了起来，深怕再有任何碰撞。
将书全部先叠在桌上一角的空白之後，她见范彤仍在看那张图，忍不住低笑说道：「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送给你啊，不过交换条件是以後拍的照片都要借我看！」
范彤哼了声，有些不以为然，「我原本说没要借你看的照片，刚刚都让你看了耶，这个交换条件也太坑……而且，你前一句说的是送，怎麽又还有条件？」
「不要拉倒。」尹湘忍着笑复诵了某句话。
「你干嘛学我说话？」范彤的脸黑了几分。
「我没学你说话，我是学你这句话，懂？」
「你剽窃、你侵犯我的智慧财产权……我又没有授权你可以说我创造的这句话。」范彤嘴硬地回道，一脸无赖。
「那个……午休钟声已经敲完五分钟了，说话小声一点。」扣扣两声，旁边同学轻轻敲了下范彤的椅子，小声地提醒道。
她们这才察觉，全教室的灯已经熄了，连同原本打开来让社团学长姊们使用的讲台那一排灯管也已经转暗。班上大部分的人都已然趴下歇息，余下有些还醒着的人翻着课本或课外书看，亦有些人是躲在桌椅之前同她们一般小声地讲着话。范彤很庆幸刚刚的意外让她们自动减了音量，否则若是成了秩序扣分的害群之马，她实在不敢想像老师笑着约谈她们说话的模样，真的打从心底，觉得怕。
不过她扫过谢侑豪跟苏昶皓的位置时，发现苏昶皓的座位从那节课之後就维持空着的状态，而谢侑豪的位置上则不知何时又没了他人影。
尹湘连忙蹲回身子，深怕刚刚站起的那几分钟纠察正好走过去。她们朝旁边帮忙提醒的同学点了头表示感谢，同时忍不住小声问道：「刚刚……评分的纠察还没走过去吧？」
同学点了点头，「我……刚刚没睡着一直看着外面，还没看到纠察来。也是想说，看你们好像聊到没听到钟声才提醒你们。」
「谢谢、谢谢……我好怕刚刚被扣分……」尹湘忍不住又再说了一次谢谢。
顿了顿，那同学决定这个中午乾脆不睡了，她偷偷望了下窗外，见还没有人来，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轻无声响。
「那个……介意我加入你们吗？我有点……睡不着……」那同学说话还是跟早上一样怯生生地。她问完之後，像是又想起了什麽事，偏过头对上范彤的脸又问道：「你的手，有去保健室给阿姨看吗？」她还惦记着早上那件事。
「什麽手？范彤你的手怎麽了吗？」完全状况外的尹湘困惑地在两个人脸上来回扫视，她甚至想抓住范彤的手来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只不过手刚伸出去就被范彤冷冷地瞪了一眼，那眼神难得地有些凶。
她默默收回手，换盯着那位同学。
「我早上不是推你一把？不小心重心不稳手去弄到啦。」范彤轻描淡写的带过，脸上一派轻松。
「可是你刚刚推我的手跟帮我拿书的手都还是右手啊？」
「就是因为推你的时候是用右手，所以左手去撑住地板不小心拐到。」范彤极有耐心的解释，一边更努力的想藏起受伤的那只手，只因为尹湘总是没过几秒就想拉过她的手去看个仔细。
外伤的话看了还有意义可言，可她受的是内伤，最好是看一看就会看出来。
「那你刚刚怎麽没说？」
「转一转之後觉得没那麽痛啦，应该是没事啦。」她边说边又试着转了几下，却在拐到某个角度时瞬间痛得面目狰狞。
范彤心里觉得有些不妙的同时，也为那阵痛在心里骂过一轮脏话。
「等一下还是去给阿姨看一下吧？」才问了这句，尹湘就见范彤脸上表情臭了几分，明显就是告诉她：「我不要去保健室」，虽然不知道范彤排斥的原因，但她很快改口：「不然就回家的时候去看个医生吧，手如果旧伤没弄好以後会很常再受伤。」
同时间那个同学也跟着说了相类似的话，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虽说因此让范彤没法一下子听懂她们所说的话，但范彤能感受到，她们俩话里再明显不过的关心。
──令她忍不住就想起范栢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