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却说那天何芥攸一个人被「抛弃」在谢侑翔的工作室里，他倒也不生气更不慌张，依旧悠闲地再度爬上高椅，撑着头跟谢侑翔大眼瞪小眼。
最後先投降的是谢侑翔。
「你不跟他们一起回去留在我这边想干嘛？」谢侑翔满脸无奈，「饼乾也给你们吃完了，这边你也逛过很多次，留着到底还想做啥？」
「跟学长聊天啊。」何芥攸回的很顺。
「你不回家？」
「哎我看看……」何芥攸回头望了眼时钟，「还早还早，我家就在这附近，门禁十点之前回去就好了。」
「可是我不想要你继续留着。」谢侑翔话说得直接。
「唔……这样吧，学长你答应我下个月最後一次社课来办社游，我就马上离开你的视线范围。」他倒也没生气，偏头想了想，提出了交换条件。
「你想干嘛？摄影社以往没有社游的吧？」
「就当作补办迎新啊，当成迟来的迎新总可以吧？」
谢侑翔别过视线，选择沉默。
「哎呀，不然大家总是拍拍学校的景，不然就是无聊的静物……没什麽乐趣，我也没办法看到大家真正的实力，选干难选的话，可以怪到学长头上罗？」芥攸笑着，背後若有恶魔尾巴摇动。
「选不出来是你们干部的问题吧？而且我听默默说你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默默跟你说了啊……一定抱怨说为什麽我那麽早就选定吧？说什麽会有成见啦、对其他慢熟的社员不公平什麽的。」
「她是有说，但你应该明白，到头来最支持你的人，一样是她。」
「可是每次都要跟她吵架。很讨厌。」耷拉下肩，芥攸莫名感觉到一股悲伤。
「那是──」谢侑翔欲言又止，「没事，当我刚才什麽都没说。」
「那你答应我办社游。」就不追问。
「你……不行，你也答应我一件事我才答应你。」
「你说说看，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你。」
「不答应就不办社游。」谢侑翔回的很绝。
「哎……好啦，我答应你，可是你不能要我完成很困难的事喔。」
「刚刚说的纪录，回去帮我说服他们要做，假如他们不愿意的话。」顿了顿，他续道：「虽然刚刚说不强迫，但我其实蛮期待他们完成的东西。」
「那我一起做有没有奖励？你那时候说缴东西回来有奖励的。话说奖励到底是不是饼乾啊？」
「你们五个全都有交就都有礼物。」
「礼物是饼乾吗？你烤的饼乾。」何芥攸无论如何就是想问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如果想要饼乾就给你饼乾啦。」
实在受不了何芥攸的死缠烂打，谢侑翔只好允了。
「耶！那到时候我一定交五本回来你放心……等等，期限呢？」
谢侑翔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期限，直至那个本子填满。」
页数不多，但他相信最後每一本都会是一个很精采的故事。
「那社游可以办了吧？」高兴归高兴，芥攸可没忘掉社游的事情。
「等你确定他们都有做之後再说。」
「……好吧，我一定会让本子全都回家的──！掰啦！」
心里的规划就要完成，何芥攸心里万分雀跃。
他相信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不对，以他社长的身分，一定能要那几位社员把相本交出来。
何况，连他自己都期待他们的作品。
因为在那几个人里面，有他心目中适合的干部人选。
风铃声雀跃，如他心一般雀跃。
(04)
「那个……学长，对不起那天忘记你没跟出来，我们就先走了。」
以范彤为代表，四个人垂着头向何芥攸道歉。
其实何芥攸一点也不在意，但如果不利用这一点，他怕自己没办法顺利说服他们完成那样「额外作业」。
「如果你们做完侑翔学长说的功课，我就不计较。」何芥攸板着脸，难得没嘻皮笑脸，虽然严肃感仍旧被他那张娃娃脸冲淡许多。
「学长是说相片本吗？」范彤问道，四个人互看了一眼。
何芥攸点了点头。
「我们愿意做，请问学长……缴交有期限吗？」松了口气，范彤没忘记问最重要的资讯。
虽然谢侑翔说没有期限，但何芥攸怕照着转述，最末这「没有期限」会给自己跟谢侑翔带来困扰，於是他说：「到一下选干之前交，可以吗？」
「可是学长我们又不一定会继续留──」
「不准转社，因为你们几个是未来可能的干部人选。」
「……啊？」众人一致地愣了。
「啊什麽？每个人都可能是干部人选啊。」何芥攸一脸淡定。
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伴随心中的大石落下，两份情感交杂在一起。不晓得到底是希望刚刚那句话指的是干部最可能就是他们，抑或是希望学长真的就只是指任何人都可能是干部。
「学长你，是想藉机考核我们的能力吗？」谢侑豪的黑眸盯着何芥攸，只见他嘴角缓缓扬起，露出一抹笑，说道──
「你觉得是，那麽我也不会否认。」
那是句令所有人捉摸不清何芥攸到底在想些什麽的话。
不久，何芥攸要他们跟其他社员一样继续完成今日社课该缴交的作品，挥挥手让他们散了。
苏昶皓跟尹湘各自走开，而范彤走在谢侑豪身侧，一片沉默中她蓦地开口：「幸好我们本来就决定要做那份功课。」
「如果是别的惩罚就糟了，你的意思是这样吗？」
「……大概吧。」范彤回得漫不经心，脑袋里转的是每次问及苏昶皓的事时，谢侑豪总是避不回答，甚而带点愠怒和悲伤的脸。
「你在想什麽？」肩膀被握住，温热递过来的同时她不由得转过视线，望见谢侑豪的手正摆在自己肩上，再向上一瞥，黑眸正凝望着她。
「在想……为什麽每次问及苏昶皓的事，你总是避不回答。」从谢侑豪身後望去，苏昶皓遥远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
谢侑豪的手松了，但范彤能感觉到他的手隐约在颤抖。
「不是我不回答，而是我没有资格替他回答。」
黑眸闭上的瞬间，他彷佛看见那一年如现在一般倔强的少年就站在自己面前。
伴随着记忆深刻的那一句话，不断地回响。
──「老师眼里只看得见我是资优生，你的眼睛，是不是也在嘲弄我就只有当资优生的份？」
巨大的荒凉从那一句愤怒的话漫出，压过了话里的怒气。所以谢侑豪感觉到更多的，是悲伤胜过怒气。
「你如果非知道不可，就自己去问他。」再睁开眼，黑眸再度失去了光彩。
范彤想对他说声抱歉，可谢侑豪却先她一步再开口。
「你是我捕捉的第一抹光芒，然而光是自由的，我不能够束缚你。」他笑着却不带任何笑意，嘴角弯起却僵硬不真。
有什麽在他们之间碎了，也有什麽在他们之间明晰了。
「尹湘的事、拉你当副班的事，我也该向你道歉，是我唐突了。」
「谢侑豪，我没有介意那些，你不要说这种话……」她着急了，没想太多就扯住谢侑豪的衣袖，捏的死紧。
他没有挣脱，却用空出的另一只手摀住了她的嘴，轻轻摇头。
他用嘴型朝她说了三个字，顺势将被握住的袖子拉开、另一手也离开范彤嘴边。
四周的快门声她全都听不进去，周围的身影全都纳不入她眼底。
那三个字让她眼泪泛滥，而她不清楚为什麽她要哭泣。
──「对不起。」
那声抱歉，让她心里塌陷了一隅，没来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