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凌寒的北风飒飒地吹着,压着不停颤抖的双臂,女孩深吸了一口气──很冷、很冷,泪水却仍未冻结……依然从炙热的眼眶不停涌出──如果泪水结成霜、冻成冰,是不是就不会再流了?这样的话,最好连心也冻成冰……这样就不会觉得痛……对吧?──女孩自嘲地想着。
※※※
「杏...你在跟谁说话?」
「那边的姊姊呀!她人好好还送我这麽多棒棒糖!」女孩回答,一边挥动着细小的双臂,摆了个夸张的pose。
「那边?可是那边没人呀…」梦儿疑惑地歪了歪头
「明明就有...啊…她在你後面喔~」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什麽时候过去的...?」
梦儿缓缓回头,却什麽也见不着......除了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梦儿凄厉的叫声直透天际,惊动了幼儿园内的每个人。
「梦儿,没事吧?怎麽了?」老师连声安抚者受惊的孩子,一边转向一旁的女孩:「孩子,你怎麽可以这样乱说话呢?你这样会吓到同学的,你知不知道?」老师严厉地责备着。
「我没有乱说话!那里真的有个姊姊!」女孩指向一旁的杉树,身穿血红色和服的少女站在那里......至少在女孩眼里是这麽回事。
「唉……算了,你跟我去办公室!」老师拉着女孩的袖口,将她带出了厕所。
「你说那里有个姊姊?」园长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女孩,令女孩有些不说。
「是的,我真的没有说谎。」女孩笃定地回答。
「那为什麽老师和同学们都没看见呢?你不会要说老师胡说吧?」园长无奈地推了推眼镜。
「那个姐姐说不是每个人都看得见她。」女孩撇了撇轻翘的嘴。
「既然这样,你能证明吗?如果可以,我就相信你。」
证明……多麽实际的词,要求提出证据的话,那还算相信吗?女孩有点想反驳,但仍依言拿出姊姊给的棒棒糖
「这就是她给我的糖果。」
「糖果?园长轻咳了声:糖果要怎麽证……!?」
女孩纳闷地看着园长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从怀疑转变为震惊、恐惧、甚至是歇斯底里。
只见女孩所说的棒棒糖逐渐变为一堆焦黑的灰烬,在其中依稀可瞧见那堆灰烬的原貌……数叠厚厚的冥纸。
※※※
『怪物!』
这是女孩从小到大听过的,关於自己的形容词,亦或是称号,女孩却从未对此感到不安,说不难过是骗人的,但习惯成自然。
『或许我生来就注定没有正常的朋友吧?』女孩自嘲地想着。
「怪物......是吗?」
「下一站,板桥。下一站,......」
听着一如往常的捷运报站声,女孩默默上了车,移动到最角落的座位,报站声今天在她听来格外响亮、顺耳,也许是受了舒畅的心情影响,今天到目前可谓一路顺畅......毕竟今天并没有「东西」找她麻烦,像是路边抓交替的鬼魂,或是只因为她看得到就缠着她问为什麽的鬼魂什麽的,一概没有出现──
「呐呐~~杏...小杏~~怎麽都不理我嘛?」如银铃般清脆的女声从身後传来。
「就是说嘛!心情不好?失恋?」带着揶揄语调的磁性嗓音接着传进正急忙戴上蓝牙耳机的女孩耳里。
受不了……,你知道我不可能恋爱的。女孩默默把话吞回肚里。
『恼人病毒』彷佛蔓延开来似的,就连身边其他原本还算安静的「家伙」们竟也开始有一句每一句地附和着。
这些家伙不吵倒还好,一吵起来还真跟夜市有得比,女孩无奈地下了这个结论。
──她真的觉得她得收回一路顺畅这句话,因为说得太早了没被路上的地缚灵纠缠,真的不代表身边的『家伙』不会吵她。
女孩无奈地咋咋舌:「你们还真的是够了,不知道我刚才不能跟你们说话吗?」
虽然戴着蓝芽耳机,但她并非在跟电话另一头的谁说话──女孩确实有交谈的对象,而且就在身边,只是一般人看不见,看了也只会尖叫罢了。
她真的很无奈,虽然她看得见,也不害怕它们,但这不代表她很乐意随时跟它们见面Sayhello,也不代表她很习惯它们莫名其妙的行径。
正确点来说,不管这些浑身是血是内脏的家伙她见几次都会想吐,别说适应了,她甚至觉得很感冒。
为了避免造成误会,和「他们」交谈时,她总习惯戴上耳麦,虽然此刻的她带着墨镜和口罩,大不了就被当成怪人,倒是没有被熟人认出来的风险──虽然她根本没有「熟人」。
「只要你想,明明就能呀!」银铃般的女声以不满的语调抗议着,说是抗议,其实比较像闹别扭,女孩并未搭理,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小曲。
银铃少女不甘愿地现了形......还是摆了张臭脸,女孩讶异地看着她,她吵虽吵,却不常在她面前现形。
「怎麽了?铃?」女孩试探性的问了问。
「有人......」铃的声音有些发颤。
人......这里到处都是人呀,到底怎麽了嘛?女孩不解。
「不寻常,杏,还没感觉到吗?」
「怎麽连你也这麽说,允。」
女孩朝车窗外瞥了瞥,一片黑暗,没有。
『允』和『铃』,女孩身边和她最亲的鬼魂之一,虽然从小就在身边,女孩却对他们不甚了解,对他们的认知也仅止於死後被她的能力吸引过来而已。
就像玩钱仙碟仙一样,问太多鬼魂身前的事对自己没好处,她当然没兴趣探究,若说从小认识却不了解对方很奇怪,她倒不这麽觉得。
谁说认识很久就一定要了解对方,对吧?
再说他们都是鬼魂,也就是死人,只是在世间徘徊不去罢了,那天被鬼差抓下去投胎都不知道,她不想徒增悲伤。
这些家伙来无影去无踪的,要去投胎也不会告诉她,被鬼差抓去的更不用说了。
所以她不问,他们也乐得轻松。
没有真心的投入,失去後也不会悲伤。
这样,不管哪一方消失,都不会是世界末日。
有人?这次又是什麽?道士?阴阳师?驱魔师?那种的你们自己应付就好了。
「不是!是的话我跟你说干嘛?」
一旁传来允相当不爽的抱怨。
「下一站,………」
电车门缓缓开启,涌入鱼贯上车的旅客,虽然并非尖峰时段,人潮却似乎没有丝毫减少,令女孩相当头痛。
她讨厌人多的地方,人群令她不自觉地想逃离,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怕什麽、恐惧着什麽,就算知道,也不能改变什麽。
命运是不能改变的。
这是女孩的信条,也是她的人生写照。
从小看的见的亡魂,从小看见的人生,
它们的人生。
即便女孩从不提问,也不想窥探它们的人生,有时候就是会知道,不管是有意无意。
每每她知道它们的过去,只是莞尔。
因为太可笑了。
只是她不曾笑出来让它们知道。
就算它们也这麽想。
死前和家人争吵、和友人争执,和路人大打出手,其实只为些蝇头小利罢了。
因为它们不知道自己的死期。
它们的故事只让女孩觉得可悲,她不想和它们一样。
她相信命运,可以改变的就去改变,无法改变的,就不要浪费生命。
因为上天会做最好的安排,所以她选择相信。
就算她不知道她的命运是否是最好的安排,还是老天爷瞎了眼。
但她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想随意死去,贪生怕死是人的本性,除非有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视的事物……她不知道是什麽。
她没有这种东西,至少现在没有。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