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和神没法沟通
海底冰牢由深海的万年冰石所就，传说中是早在上古众神皆存之时便由龙族打造而出。
冰石基底实为海水，却因万年凛冽不曾消融而得其名。
但饶是不曾消融，所带寒气亦如无形的透魂钉，足以自身周轻易贯穿任一修为浅薄之仙的表层屏障，直截冲击震荡其神识灵息，形成难以痊癒的根本性伤害。
这些自然也是嘴唠的勾美人後来与我说的。我私以为这些都是废话，只是更加证实了这海底冰牢更加有冻死我的机会而已。
於是勾陈又说，龙族本身所掌的便是人界陆地九垓四海，此一冰牢连通诸地，倒也成了一方极为便捷的通道。这亦和四方九天宫门皆能同登临天宫岭是一样道理。
而龙族苦心孤诣造出这麽一座冰牢，初初为的是什麽目的已无可考，绘声绘影的各方说法自然很多，但令人信服的却一个也没有。
有人说，这是一个龙族专属的修行秘境。冰牢里囚的，是极目人界曾经穷凶极恶妖娆一时的各方上古妖兽。被齐齐抓回来以後，便提供龙族一种十分严苛的训练环境，藉以培养年少族人的身手，这暗示了龙族的早夭率到底是从何而来。
有人说，这是一个龙族开发的後花园。形势之险峻不过是个幌子，其实里头藏了不为人知的大秘宝，举凡这人世间陆上海底，远至天上地下六界寰宇，各样奇珍无不被蒐罗於其中，通天妖兽自是为看守其物所设。遽闻八荒镜正是其中之一。
也有人说，这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厉害的地牢。建造的原因是一群龙族上位者经年累月旷日持久被天仙二界打压得不只有点闹心，遂拿来当作一个动用私刑的好所在，兼之以发泄情绪的出口。
……
勾美人讲到後面愈是没谱，却也愈是高兴，我就权且作笑话听听。
但却是沐灵公主深觉受辱而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羞愤地斥喝道：「你们什麽也不知，就别乱说──我大龙族岂可受此污言诋毁！」
公主毕竟还是个公主，比较难有身为人质的自觉。又她是个美人，基於惺惺相惜之意，我也不想苛责她。
但说一就是一的美人上神可就没那麽好打发了。勾陈虽仍是端着张柔润慈美的笑，分毫没有被抢声的不快，嗓音却是泠泠如水地笑道：「哦，不然你倒是给本神说说这海底冰牢是干嘛建的。」
沐灵大义凛然：「此事攸关我族机密，岂可轻易奉告！」
……说了等於没说。
但叫我讶异的是，勾陈只是冷冷笑了一声，却也没再追问，我才难得忍不住好奇，多说了一句，「怎麽，我以为上君说了适才那句便是想知道这个机密不是？」
「本上神才懒得管什麽机密不机密的，这些都与我无关。」她却看了我一眼，双眸顿时如星光挥洒，语气十分温柔宠溺的道，「不过难得你想知道，我便让她说上一说。如何？」
我本还以为她是因为早就知道只是秘而不宣。但听她这麽一说我却不由愣了愣，才想起她根本浑然不在意这六界生死，区区一个龙族机密又对她有什麽重要。
我没应声，她显是直当默认，还真一副要挑了背上长枪去逼问沐灵的架式，我瞟了眼双肩正一颤一颤的沐灵，怜仙惜玉之情倒是油然而生，当即阻止道：「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就是见上君你问了又不问，觉得奇怪罢了──还是别耽搁了，我家君上性命要紧。」
「……那是。」她弯起唇，笑得有若岁末春回，风动松香。
这回答无疑令勾陈相当满意。
这不过多久的时间，我便已摸清楚了这美人上神的脾性，虽缘由令人匪夷所思，但她似乎是真心赞赏我赤诚为主所行一概不度生死之举。我本来还不能理解她是不是觉得万年天命太过乏味，才想找戏来看，恰恰不过刚好我这出玉石肝胆演得甚对她的口味。
但那双刻画着融融春暖的眉目之中，却总像是透过看着我而真正寻求到了什麽慰藉一样。
或许又和她的那个什麽故人有关吧。
一路再也无话。
海底冰牢所在於冰天谷陵之中，是一位於海中的谷地之中。又是传说万年前人界曾遭逢大劫，妖魔两界入侵云云，闹得处处山崩地毁，生灵俱灭。六界之间，空间动荡，无止无休，妖魔寻隙而出。
而此一深谷便是当时，妖魔齐出聚涌之地。
待後来星神化劫，此地亦被海水倾淹，人间再无冰天谷陵，却其实，它就这麽深埋在海水之中，残存的寒冰戾气竟与海水起了某种效应……总之最後被占地为王的龙族顺手用以打造而成了这座海底冰牢。
冰岩表面如刀刻就，寒意砭然透骨，就立在我们的脚下，似地裂般的缝隙之大，一百头牛也塞不住，彷佛某种巨兽一爪劈落连带震出的痕迹，触目虯曲。山体本身漫着一层粼粼光寒，但裂缝里头却一片幽深，见不着底。
便如先前所言，此处着实险峻非常，以至於入口甚至没一个妖怪或神仙看守，与天宫岭的作派相差太多。但我忙转念一想，有否可能此处也如天宫岭一样，状似无人看守，其实都隐伏在暗处，待人闯入後便出其不备一举拿下──不过是我修为甚低看不见罢了。
不过我又看了一看，深以为前提是摔下去先不死，才需要有这层担忧。
结果当然没摔死。
勾陈上神这万年来岂是吃素的。若然连这等地牢她都闯不进去，摔死也只是刚好而已。
千万丈的深度，勾陈一手提着银枪，一手搂着我的腰便径直下坠，前头沐灵作引，以双手所执只五尺长的匕首藉力缓冲，避开了无数尖锐杂生的冰石，以及早已冰封於此地的枯骨。
听勾陈说，此地冰石任是其修为再高，随着愈是待在此处的时日增加，这冰石寒气也足以割裂魂神，让人痛不欲生。当然，她也说，这个「任是」并不适用於她自己，她已经是属於神的范畴。
幸而我受了神的庇护，竟还真的不觉得冷。勾陈又说我身上所负假清廉的灵息，催动自身比起额外渡入还要更易，不过於她而言也不过就是易与更易的区别。
我和神没法沟通。
反正就是知道了因着假清廉，我又一次捞得了好处。不过勾陈在与我说这话时，沐灵似乎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她大概是觉得奇怪，为何我一介小婢身上会有她心上仙的灵息。
但勾陈在旁，她也无从好奇。
我本就料想过，海底冰牢这一路绝不可能太顺遂。虽然这一路确实是顺利进了冰天谷地，走了不久也真到了冰牢大门了。但等在耸立有百丈冰石门前的，却是一抹沉默着，翩然却又有如千斤般重的丽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