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过早的失去
这天的急诊有点特别，一台小客车在山区翻覆，车上是一家四口，父亲的头砸烂在方向盘上当场死亡，母亲全身多处骨折，吸入浓烟昏迷，经过抢救无效，三岁女童被抛出车外，手脚全断，八岁的小男孩侥幸逃过，只有一点擦伤，惊吓过度的他瞪着眼睛，没有害怕也没有难过。
小孩比想像中敏感，他知道爸爸妈妈不在了。
「妹妹呢？」
面对一身蓝绿色的哥哥，小男孩只有这个问题。
郑家洛拉下口罩，膝盖落地，视线比小男孩再低一点。
「妹妹在努力活下去，你在外面帮她加油，好不好？」
小男孩只是点头，自己爬上椅子坐好，眼神让人心疼的坚强。
最後他们没能把妹妹救回来，三岁的她躺在急诊病床上，小小的身体连一半都占不满，给她盖上布，郑家洛知道没有什麽好做的了。急诊弥漫一股空洞，失去还是幼苗的生命让人遗憾，见惯生死的他们仍然会难过，只是职责让他们不能落泪。
医院社工带走小男孩，他无法得知小男孩的反应。
急诊处空荡荡的，几个非急症病患聊着天，刚才的忙碌像是一场梦，拖把带走满地血迹，水桶被血染黑，空气都是漂白水味。
好累。
坐在椅子摀住脸，身体不像自己的，衣服还留有那个女孩的血，她的呼吸、哭声还在，思绪有点恍惚。
「嘿，你下班吧。」
学姐拍拍他，他这才像个木偶站起来。
。
关上更衣室的门，他拨了电话给休假中的简洋堇。
「嗯，你下班了？」
那头的她看公文配零食，咬住巧克力棒折断，好吃。
「我能去你那里吗？」
他有点怕回到只有自己的家，独自面对悲伤。
「哦，好啊，叫外送好了，你要吃什麽。」
刚好有家想吃的义大利面，一个人很难凑到外送额度，多一个人她还能藉机多买一份烤鸡，吃不下她也要买，吃不完能当存粮，吃完……就吃完。
「你不是喜欢哪里的义大利面吗？吃那个好了。」
「你怎麽了吗？」
他听起来失魂落魄的，又不像是单纯累。
「发生了一点事情……等等和你说。」
「那，你要吃什麽口味。」
眼睛转了两圈，她决定先不要过问。
。
「为什麽不让我去医院找你？」
简洋堇原本打算开车去接他，却被一口回绝。医院到她家并不远，只是很难坐车，花的时间是开车的两倍，他上那麽久的班，再这样奔波太辛苦。
「只是……有点事情。」
郑家洛垂着头，站在她家门口。
「到底怎麽了？」
「病患……今天……」
用比捏扁铝罐还大的力气握紧拳头，眼睛燃烧悲愤，彻夜未眠让他处在崩溃边缘。
「坐下，我倒水给你喝。」
简洋堇知道压力是什麽，会给人带来什麽影响，职业让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有点冰冷，虽然独处的时候会露出幼稚的一面，他还是很有毅力，她没想过压力能压垮他。
玻璃杯装有温水，不烫，喝下去暖暖的，和眼泪同温度，也卸下他全部武装，摀住脸，情绪在几秒内溃堤，死咬住牙不发出声音，肌肉僵硬的纠结在一起。
「对不起，我有点失控。」
他没有陷入太久，顶多15分钟，短得残酷。
「要先睡一下，还是先吃饭？」
「没有第三个选项吗？」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还能开玩笑。
「你就不要吃。」
七手八脚的打开焗烤的铝箔盖子，外送在郑家洛前半小时送到，冷掉的起司黏在上面，带着番茄酱。
好香，义大利面还是肉酱最好。
忘情的拿起叉子，工作上的烦恼都丢到一边，简洋堇现在只想吃。
「口味都一样？」
面前盒子有5、6个，就算是副餐，大不了点心开胃菜和汤，烤鸡是怎麽回事？简洋堇吃得正开心，咿咿呜呜的听不清楚，点头如捣蒜。
「怎麽有味增汤？」
「义大利面隔壁的啊，」她塞得满嘴面，声音很含糊，「外送的人跟我很熟，帮我顺便买的。」
「男的女的？」
叉子停在半空中，郑家洛语气听起来有点危险。
「女的。可是她是T。」
水管形面里都是美味，咬下去每一口都有酱，继续吃着最爱的义大利，边把最爱的肉酱弄到一边。
「都一样，干嘛吃我的！」
郑家洛没理她，挖了满满一叉肉酱往嘴巴送，眼看最爱的东西被吃，简洋堇想推他，却推不动。三两下吃光她的肉酱，郑家洛抹抹嘴巴，很得意的看向她。
「走开。」
一点理他的心情也没有，把自己的面拉过来一点，里头的最爱早就不见踪影，没有肉酱的面算什麽，看着半空的铝箔碗，简洋堇一语不发，叉子搅来搅去没吃。
拍她没反应，抢筷子她乾脆发呆，郑家洛定住几秒，有点後悔，起身翻剩下的袋子，里面还有面包、有沙拉、有汤，换一个碗端上来就是一份完整西餐。
大部分的菜都冷了，连汤都只有微温，她最爱吃热呼呼的菜，为了自己饿半小时肚子，自己却那麽幼稚，抢了她最爱吃的东西。拆开额外加点的烤鸡，里头因为用铝箔纸包着，还有点余热，一打开包装，他看见简洋堇朝这里瞄了几下，一发现他在看自己，就转回去生闷气。
默默把整只鸡推过去，供上调味料和刀叉，郑家洛扭扭嘴巴。
「你要吃哪里？」
她还是没有回应，郑家洛动手把鸡腿扭下来，放进她的碗。
好香好香！咸甜酱汁带着烧焦气息，鼻子疯狂捕捉光闻也可以配饭的味道，身为这家店的狂热顾客，她很清楚这根鸡腿有多好吃，大口咬下，骨肉分离，连脆脆的软骨都好入味。
可是吃了就输了，这浑蛋吃了她的食物，至少要……两根鸡腿才能原谅他。
鸡腿没有得到她的青睐，郑家洛懊悔得连饭也吃不下，嘴巴里还留有番茄酱的味道，真的很好吃，此刻他却没有心情品嚐。
简洋堇没有等到另一只鸡腿，郑家洛叹了口气，拿起属於他的那份义大利面，挑掉上面半烧焦的起司，整片放到盖子上。
「你不吃起司哦？」
不吃多浪费。不能对不起花半小时烘烤、努力变得好吃的起司。
「你喜欢吃吗？」
郑家洛反问她，语气带着欣喜。
「我可以帮你吃。」
她极其傲慢的说，郑家洛没有多说什麽，直接让出整片起司，还细心的把边角挑起来。
「你要不要喝什麽？」
「喝开水。」
咀嚼那片起司，边不留痕迹的吃着烤鸡腿，她还在和郑家洛呕气。
为什麽好像还是在生气？看向没皮的焗烤，水管外型的面泡在酱汁里，他比不过这盒蕃茄吗？
好吧，当他是孬种好了。郑家洛站起来，踱步到厨房给她倒了一杯开水，温得刚刚好，不烫也不凉，适宜的吃药温度。
什麽？
简洋堇显然没搞清楚他们还有没有在冷战，呆呆的看着那一杯温水，难道里头偷加了什麽，要回整她？颜色没有问题，怕怕的喝一口，味道也没问题，这个郑……
心里还没碎碎念完，一只叉子突然伸来，她立刻移走碗，这家伙果然又要偷吃她的东西。
「你为什……」
还没骂完，视线停在叉子上，上头是一团蕃茄肉酱。
「还你。」
原来道歉那麽难出口，他告诉自己要道歉，可是最後还是说不出来。
「这家店有店面吗？」
「哪家？」
「义大利面。」
一样的东西、一样的价格，当然是去店面吃比较好，医院的学姐们常花半天选餐厅，既然她们喜欢，简洋堇没理由不喜欢。
「干嘛？」
这是她的私房餐厅，怎麽可以轻易告诉别人，请他吃就不错了。
「下次可以一起去吃。」
「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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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是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