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抱着我们三个哭，夕旖和之杏眼睛眨呀眨的，一点也不明白发生了什麽事。
夕旖甚至天真地抓着我的衣角，对我说：「千裔，你是我的偶像喔。」
「我最喜欢千裔了。」之杏抱着我。
我眼眶泛红，心中只有悲伤。
当天夜里，妈妈来到我的房间，我紧闭双眼，装作睡着。
「千裔，一直以来你都太过努力了……妈妈真的对不起你。」妈妈的声音哽咽。
而我翻身，将自己的脸埋在棉被里。
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夕旖、对不起之杏。
我不是偶像，我有很多事情做不到，即便我再怎麽努力，也无法改变这个家、无法改变爸妈。
那，我又何必去在乎呢？
妈妈大概知道我没睡着，她走到书柜边，抽出了一本童话故事书。
「於是，睡美人陷入永远的沉睡，整个王国也都陪着她沉睡了，只能等待有天出现一名王子给予她真爱之吻，来解救这一切……」
睡美人在漫长的沉睡之中，究竟有没有做梦？
她是真正沉睡了，还是陷入很长的梦境之中？
那是恶梦，还是好梦？
入睡之後，我能遗忘这令人伤心的一切，还是能做一个更好的梦？
睡吧，只要睡了，就能忘记所有事了。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着。
但这个世界并不会陪我沉睡。
「你总是看起来很想睡的样子呢。」
穿着高中制服的蓝英仓，蹲在走廊边对我说。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天色已暗，昏暗的房间里只有从窗外投射进来的微弱灯光，隐约间可以听见从客厅传来的笑声。
我拿起一旁的手机，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我挠了挠後脑，从床上坐起来，按下电灯开关，房内亮了起来，让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
「千裔，你醒了？」尚闳轻敲房门。
「嗯，你可以进来。」
他轻轻推开房门，穿着睡衣的他头上盖着毛巾，沐浴乳的香味传来，「很累吗？要不要我帮你放洗澡水？」
「不用了，我冲一冲就可以了。」我微笑。
「嗯，如果饿的话，冰箱里有汤，可以热一下，还是我帮你……」
「尚闳。」我打断他的话，「真的没关系，你啊，有时……」
他歪头，而我止住了话：「算了，没什麽，我去洗澡吧。」
「嗯。」他关上门。
看着尚闳，常会想到小时候的我。
小心翼翼、努力想改变一切，最後却徒劳无功。
十岁才来到我们家的尚闳，又怎麽可能轻易地完全接纳一切？
若父母的关系会影响孩子、若童年的记忆将影响人格，那被抛弃的阴影，是否就一辈子跟着尚闳了呢？
我小时候所想的是：「如果我乖的话，爸爸妈妈也许就能跟其他人的爸爸妈妈一样。」
而尚闳想的大概是：「如果我乖的话，就不会被抛弃了。」
所以，他战战兢兢地爱着我们。
「战战兢兢的爱也是爱呀，那有什麽不好吗？」
我一愣，抬起头，房内并没有其他人。
我不自觉地扯出一个笑，走向书柜。
《睡美人》的童话故事书依旧放在里面，在妈妈念了这个故事後，我就没有再翻过了。
我伸手拿出放在《睡美人》旁边的高中毕业纪念册，放到书桌上翻阅。高三诚班的页面映入眼帘，看着那快乐的笑靥与青涩的脸庞，所有人脸上似乎都洋溢着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天真。
下一页是全班的大头照，下方印有大家的名字，我面无表情的模样与旁边笑得灿烂的李妍蓁形成强烈对比。
再下一页是全班的日常照，有毕业旅行、团康活动以及课堂上的照片等。
所有照片里几乎都有蓝英仓的身影，他唯一没出现的地方，就是大头照的部分。
其中一张是他与我站在水池边，我们两个都开心地笑着，我记得拍下这张照片的是李妍蓁，当时她戏谑地说：「这对小情侣，转过来吧。」
当下我们两个都只觉得这个称呼很好笑，事後还要她别开玩笑。
这是多久以前了？
十七岁，明明好像不久，但其实已经过了五年。
蓝英仓甚至都不在这个世界了。
「你想过如果有一天，自己从世界上消失了，那会怎麽样吗？」
他坐在床上，身影是如此单薄，彷佛风一吹就会消散。
我当时是怎麽回答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