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辰时,你到这儿来等我,我让你看见,我们之间的不同。」
蔺阡凌的那句话彷佛被烙在我脑海了,整个凌晨,我就像是个期待明日要出去玩耍的小孩子,眼睛眯了一会儿又睁开,睁开了一会儿又要强迫自己闭上,几乎没怎麽睡到。
不得不说,蔺阡凌实在很懂得运用人心,他没有强迫我要去,却知道我一定会去的。
时候尚未到,我便支开了云云,一个人欲到那石椅前等待他。
有很多事情不需要理由,云云不喜欢蔺阡凌,所以我不告诉她我要去与蔺阡凌会面。即使她最後发现我不在,还是会知道的。但倘若她知晓了,一定会极力劝阻的,就算我是主,她是仆,她必然争不过我,但我不想要和她争吵。
也许,这是一种珍惜吧。
也许,这是一种逃避吧。
也许,我是不想破坏了出发前的好心情吧......
但我在期待什麽,我不过就是为了推翻蔺阡凌的那一句「我们之间的不同」。
而出发前的心情,好熟悉……
我想起来了,在我还在骆府的时候,偷跑出去玩心情就是这样!
爹越是把我禁足,我就越是要偷跑出去,那一种期待的心情呀......
快到会面地点时,我远远发现蔺阡凌已经坐在那里等我了。
我一走近,他便马上回头发现了我,见到我,他敞开了一个明朗的笑颜,灼目明耀的日光撒在他的发间、身上、还有他的眼睛里,那光采,的确是我没见过的。
「你就这麽笃定,我会来啊?」我试着调侃他。
「你必须要来的,不论你想不想了解我。」
「这麽有自信?」我莞尔,「怎麽说?」
「同样的理由。你说过,我们是相同的。」他笑了笑,补充:「即使我不认同。」
「所以?」我挑眉,突然发现他其实不难相处。
「所以你会为了证明你的说法而来。」
我笑了笑,「真聪明。」
「那──」蔺阡凌拖了一下音,然後道:「你准备好接受现实了吗?」
「切,这还讲不定呢,你还是快一点......啊!」
话还没说完,蔺阡凌便拉起了我,我只听得他说了一句「走吧」,便开始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跟着他一起跑,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他想要干什麽,我只知道,他手一直是拉着我的。
「喂,蔺阡凌,你到底要干嘛......啊,前面就是蔺府的大门口了,你、你要出去?」
蔺阡凌停下来,回首,道:「在蔺府,你看见的,并不是真正的我。」
这样道完,他又开始迈开了大步,奔出了蔺府,奔过了市集,奔过了一些茶坊。
刚开始,我跟不太上他的脚步,到後来,他似是隐隐察觉到了我些微的落後,便有意无意地放慢了步伐。
我只知道,奔出蔺府时,有许多奴仆们向我们注目。
我只知道,奔过市集时,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贩对我们指指点点。
我只知道,奔过茶坊时,茶坊里的客人因为战乱变得很少很少,但老板始终还是和我们笑着打着招呼。
我只听得到,风声在我的耳畔呼啸着,而这样的风声,不是昨日听见的那一种凄凉的风声,而是马不停蹄的、兴奋的、明快的节奏,让我顿时感到好愉悦好自在,好喜欢这样的感觉。
看了一眼前方带着我跑的蔺阡凌,他仿佛有心电感应似地,回头对我笑了一下,那一个笑容很爽朗。
而为什麽要用跑的?我事後问他,他才说他怕我落跑。
我发现这个人真的有些不同了,全身上下,好像散发着一股刺目的光芒,我渐渐放下了心结,享受起这一切,都是他带给我的,奔跑的快感、不顾旁人的眼光的舒畅。
「到底到了没呀?」
我的口气不耐烦,但只要转头,他便会发现我其实是笑着的。
「到了到了。」他终於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进去吧!」
我也慢慢停下了,低下头轻轻地喘着气,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跑那麽远,但,甫抬头,我便发现自己是处在一个非常阴暗的环境,眼珠子转了一圈,我发现有个店家,而招牌上,有个红色的字样,它很猖狂地,只写着一个字:
「赌」
我心下一惊,拉住了正要进店门口的蔺阡凌。
「你、你想干嘛啊?」
「干嘛?聊天啊?怎麽了吗?」他一脸不解,彷佛没见着我脸上害怕的神情。
「我、我不想进去。」我垂首,小声道。
他突然笑了,「怎麽,害怕啦?放心,你看里面的人都很好的。」
我探头朝不太乾净的玻璃窗看去,里头的人看起来都凶神恶煞的,看起来似乎不是那麽一回事。
「走啦,你不想印证自己的说法麽?」言毕,蔺阡凌便拖着我走进了那一间「赌场」。
一走进去,便有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走过来搭住了蔺阡凌的肩,他大笑,道:「阡凌,终於来啦,我们等你好久了!」
我有没有看错吧,蔺阡凌让人搭他的肩?
「恩,走吧。」蔺阡凌只是淡淡地回答,便要随那大汉走了,我赶紧跟上他,此时那大汉也注意到我了,他用手肘撞了一下蔺阡凌,一脸暧昧道:「带女人?」
蔺阡凌瞥了他一眼,说:「楼叔,她叫骆潺潺。骆潺潺,这位是赌场老板,全名蔺楼,你叫他楼叔就行了。」
「恩。」我点头,向那大汉道:「楼叔你好。」
「真有礼貌啊,小姑娘你也好。」楼叔拍拍我的肩。
很快地,我便融入了这里,发现其实楼叔凶神恶煞的外表之下,其实有颗亲厚的心。
那赌场很大,赌桌目测约有二、三十个,但却只有两三桌有人在玩牌,察觉到我打量的目光,蔺阡凌道:「这里以前很繁荣,但因为战争,现在很少人会来这里了。」
我恍然大悟,蔺阡凌又拿了一叠牌给我,问:「要不要玩?」
「我......没有钱可以赌。」
听完我的话,对面的另一个大汉哈哈大笑,他解释:「小姑娘,我们打牌只是尽兴,不赌的!」
他身旁的人也附和:「是啊,现在经济如此萧条,也只有蔺家的人赌得起,别骗我们这一些穷人了!」
楼叔马上拍了说话的那个人一下,对着我道:「小姑娘你听老方乱说,他一点也不穷呢!他只是啊,把钱都交给他的爱妻还有丈母娘去了!」
蔺阡凌应道:「楼叔你别趁机说出老方的秘密,待会他跟他的爱妻告状,你就完了,赌场也不用开了。」
此话一出,全场哄堂大笑,谁人不知蔺阡凌是在间接指出老方的恋妻情结,一团和气的,我也忍不住「嗤」地一声地笑了。
我摆一摆手,笑说:「潺潺说没钱只是个藉口,其实是不知怎麽玩呢,你们怎麽说拆穿就拆穿呢!」
「哎呀不会玩早说,来来来,站到叔叔身边,让叔叔教你玩。」
「你老人家别调戏小姑娘儿!」
「不了吧。」我礼貌地笑笑,摆一摆手,「我随处看看就好。」
言毕,我便退桌了,蔺阡凌又拉住我,问:「喂,骆潺潺,你喝酒麽?」
「不怎麽喝,怎麽了吗?」
「那里有楼叔家酿了几十年的女儿红,品质不错,你可以去尝尝的。」他指着不远墙的一隅,又回桌局,喊道:「楼叔,你带她去那边尝些酒吧!」
「自己的女人自己不会顾呀。」
「没见着少爷我忙着玩牌吗?」蔺阡凌专心地盯着自己的牌,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而楼叔虽然嘴上抱怨,却也还是领我到了墙边的那一些酒坛之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