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蔺阡凌从蔺老爷那里回来後，我和蔺阡凌相偕的身影，正巧被蔺如暄瞧见了。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蔺如暄对我们投以困顿的眼光。
无论如何，蔺如暄对我而言也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我自认有必要和他解释现在的情况，尔後，便到了他的书房。
「蔺大哥，我现在和蔺阡凌……」
正企图开口，他便以不疾不徐的态度打断了我。
他拍拍我的肩，「别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
「蔺大哥你……为什麽？」
他浅笑，「因为你很像，很像我一位故人。」
我还记得云云曾和我提过我和蔺妍有些相像的特质，便直接问：「是……蔺妍小姐吗？」
他浅笑，彷佛忆起了青春年少，曾路过他生命里的那个单纯少女，「对我来说，她就像是一位妹妹一样，单纯、善良、可爱。」
「某些方面来说，她和你很像，潺潺。」
「敢情蔺大哥是将我当成了蔺妍小姐的替代品，才对我那麽好的？」
得到支持，气氛缓和了许多，我也放轻松，和蔺如暄开起了玩笑。
我又再一次提起了那个素昧平生，曾经让我和云云，和楼叔产生误会，却意外促成我和蔺阡凌这段姻缘的女孩子。
明明已经不在了，蔺妍却总牵涉着我们这些生人的事，这究竟是什麽样的缘分呢？
然而面对我的调侃，蔺如暄的认真神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就这样静静地，他没有回应我。
「蔺大哥，蔺小姐忌日的那天，你有到她的墓地，对吧？」
毫无思考，我脱口而出，直觉让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抢在云云和楼叔之前去祭拜蔺妍的人，就是蔺如暄。
蔺如暄不语，神色维持一贯的从容，提起了摆架上玉质茶壶，在我空了的茶杯中倾倒了一些。
茶色青且明澈，丝丝屡屡的细长白烟冉冉自杯中升起。
我知道，他已经默认了。
我又复开口，想问他怎麽会知道那墓的位置，因为楼叔说，那墓他除了云云，便没有再告诉其他人了。
特别是蔺府的人，虽然我始终不晓得缘由。
「那你为什麽——」
「别再为难她了。」蔺如暄轻啜了一口茶，停顿了下，「毕竟，她还是我娘。」
「蔺夫人？」
关蔺夫人什麽事？我疑惑地看着他。
「别问了。」
他悠长的目光看向窗外远方，良久，不曾回首看我一眼。
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事情远比我想像得复杂许多。
我亦不知，有许多事，正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地，悄悄地，铺天盖地朝我们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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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我收到了另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大娘因为常年性的风湿病，撒手人寰，与世长辞了。
这个消息，我是从云云口中听见的，我立即想到了最後一次和大娘见面的那一天。
那天，大娘彷佛患了失心疯，抓狂似地不断要我当心姐。
她说，姐变了，已经不再是她那个乖巧的好女儿了。
我匆匆忙忙赶到厅堂，只见堂中央静静地摆着一具棺木，气氛沉重、哀戚，却也有一丝丝凄凉。
除了姐和一些奴仆在旁，没有任何人来看大娘。
那棺木尚未盖上，而大娘，就躺在里头睡着，但我不忍看，只敢在旁观望。
她真的，是因病而亡的麽？我不禁怀疑。
姐在棺木旁，轻轻用她粉嫩色的手绢拭着眼角的泪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娘生前那番话的影响，这样看上去，我总觉得，姐似乎没有那麽悲痛。
但毕竟尚有养育之恩，我想姐改变归改变，泪水，多少还是有几分真诚的吧。
我默默站在一旁，无声无息，少数奴仆进进出出了好多次，却没有人回头看我一眼，像是没有人发现一般，我才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正巧被梁柱挡住了。
空气，散布着沉闷的因子。
大娘的丧事办得非常简单。
大桌上仅是摆了束浅黄色菊花以示哀悼、纪念，姐甚至连麻衣麻帽都没有换上。
但於私於公，大娘的丧事都无法办得太张扬，在国家最动荡不安之际，婚丧喜庆皆不可太过明目张胆，否则会被视作一种不忠，就如同当初我和季暔的婚礼那般，只可草率办过。
过了许久，堂中的奴仆渐渐散去，整理完一些琐碎杂事，大部分都离去了，只余一些心腹。
姐一脸烦躁地把方才拭泪用的手绢丢给身边的婢女，纤指微指向棺木，声音听不出难过之意，一如往常细柔、镇定：「把这秽气的东西拿出去吧，否则待会，若是夫人瞧见你们这样拖拖拉拉，还以为我做『那些事』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呢。」
语落，一个婢女立刻去请人来抬走棺木，而另一个婢女则从怀中掏出了几片榕树叶给姐姐，道：「少夫人，这是避邪用的。」
「也真亏你想得到。」姐含笑接过，将榕树叶纳入袖中。
亲眼听见、看见姐毫无温度的举动，此时我原本犹疑的心情突然变得确定了。
姐，是真真不同了没有错。
她变得冷漠、无情，甚至一点也不为自己亲娘的死去而感到忧愁，过去那个温柔的女孩，到底去了哪里！
平稳的语调、猜不透的笑容，一样样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皆令我战栗！是什麽让她变成这样了？是时局吗？还是因为蔺夫人？
我隐隐感觉到，大娘的离去，和姐、和蔺夫人八成脱不了干系！
为什麽她们要这样做？她们的目的是什麽？
思至此，我的心跳越来越快了，疯狂地，剧烈地！
蔺老爷已经遭殃了，现在又是大娘受害，那麽下一个呢？又是谁？蔺阡凌吗？还是我？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麽？！
姐和蔺夫人胡非作为，不能再让她们继续下去了！
有个声音在心底告诉我，这些事再不解决，将来只会更糟！
我暗暗下定了决心，接着猛然转身，朝着蔺如暄的趋步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