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身回客厅，陈雨霏开心地大啖莲雾，她的胃口真好。我没拿起莲雾，对着她聊起往事。
「有一次我去家教时，学生小花告诉我没写作业。她拚命地跟我道歉，说她昨天陪同学去看看医生，比平常时间晚回家，写完学校作业就上床了。」
「然後呢？」她好奇的问。
「隔一周後，她妈妈打电话给我，平时我们是见不到面的。我跟她提起那件事，她说我被骗了，实际上小花是去逛夜市。」
「原来也有人能骗过余立航啊！」陈雨霏轻声笑着。
「那时我回想，当小花在跟我说谎时，就有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她事先早已编好骗我的台词，连当我对她说教，说作业该准时写，她拚命点头表现出悔悟的决心。学生一听到别人说教，应该是会排斥、面露厌色的。」我顿了顿，直视陈雨霏，说：
「你不也是吗？」
陈雨霏脸庞瞬间扭曲，像是头上被掷下一颗核爆炸弹，摇头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
「当被别人问到痛苦的事，照理说，应该会有一些不想说、停顿片刻的时候，而说得像你刚刚如此流畅，像是在说一个故事，还真是少见。」
「因为我和别人聊过这件事很多次了。」她的肩膀不自觉抖动着。
「你的皱眉、叹气、以及滴下的眼泪，早就在安排中吧！时间算得如此准确，不愧是戏剧社的。」
我无视她脸色愈来愈苍白，继续说：
「你不继续读服装设计科，是出於好强而放弃，但并不是让你痛苦的事。」
「这......也是彦廷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直觉。」
陈雨霏紧紧咬着嘴唇，双手扭搅着，丧气地垂下头。
过了半晌，她笑着说：
「余立航，你说对了！」她笑着伸手拍了我的肩一记，「不愧是第一名！骗不过你。」
我很好奇，她接下来会有什麽反应，故意什麽话都不说。
「反正，你就照我刚刚说的，完成报告交上去吧！」
我摇摇头，坚决的说：
「当然可以，可是这是不对的。」
她愣住，微微张开嘴。
接着，我俩沉默片刻。突然，我想起小花那篇「舍不得」的作文，便心生一计。
「谈谈生离死别的事或许是个方向。」
陈雨非霏像是被惊恐攫住，脸色瞬间刷白。
我用最轻柔的语气问：「如果你不介意，要不要谈一谈你父亲？」
「他是得肝病过世的。因为已经拖好几年，我和妈妈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陈雨霏闭着眼述说，我赶紧重新开机，准备纪录。
「舅舅也陪着我们走过父亲的最後一段时日，那时全家的心紧紧连在一起，最後父亲很平静的走了.......」
说到此，陈雨霏就打住了，她像是还想说什麽似的，却又摇摇头，手摀着脸。接着她又说：
「因为有心理准备，反而没这麽痛苦，父亲能结束被病魔折腾的日子，也是好事......」
她接着咳起来，眼睛睁得老大，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看到她的手又放在脖子上，我心想大事不妙了，赶忙起身到厨房去，慌乱地翻着柜子。
「阿美姊买来的塑胶袋明明在这里，怎麽要用时就是没有？」下一刻我冲到房间在一楼的彦廷的房门，「碰碰」敲了数声。
「彦廷，你有没有乾净的塑胶袋或纸袋？」
他开了房门，吃惊的问发生什麽事：
「别问了，人命关天！快找袋子！」
就在彦廷还在找的同时，我回到客厅，陈雨霏痛苦的趴在沙发上，几乎快喘不过气，那瘦弱的身影彷佛下一刻便要失去生命的气息。
天啊！我做了什麽？
我为什麽要逼她呢？她父亲过世一定让她很痛苦，还故意讲反话，压抑的结果就是过度换气！
彦廷来到客厅，一看到陈雨霏的症状，示意要我走开，老练地将纸袋打开，放到她脸庞边，一手紧紧扶助她的肩头。
陈雨霏立刻对着袋子吸气，过了一会儿，她终於好多了。我去厨房，倒了杯开水递给她，她的手好冰好冷。
「抱歉，」我满脸歉然：「待会我骑机车送你回女生宿舍，别走路了。」
「立航你别送，我来就好。」
彦廷如此坚决，我吓了一跳。
他没多做解释，将陈雨霏扶起。陈雨霏也没跟我说再见，便跟着彦廷出门。我跟在後头，手握着拳，心如刀割，很希望搀着陈雨霏的人是我。
彦廷一阖上门，阿东和进士随即下楼，询问刚刚发生了什麽事。
「陈雨霏一听到我逼问她过去的事，她想到升高中时父亲过世的事，就难过地引发过度换气。」
「这麽严重？都过这麽久了！」晋士问。
「唉！自古红颜多愁，古人话果然不假。」阿东长镸叹息。
我在半小时後，传了个讯息问候陈雨霏好点了没。一直到晚上我家教时，才听到她的回覆。她说很抱歉我的报告无法顺利进行，要过一段时间再说。
同时，我发现手机有许多通电话，都是来自同一个陌生的号码。等到家教完我回去後，拨通电话，那一头的人像机关枪般狂骂我。
「你这个垃圾！不，说你是垃圾还太便宜你！只是区区一个报告，你非得要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问别人最痛苦的事干嘛？你果然为了成绩，什麽事都做得出来！要不是刚好我和霏霏去要分组报告的内容，才会知道你这个野兽做的好事！她还偏袒你，说你只是想尽心完成功课！」
原来是吴凯扬，他在电话那一头发出猛烈攻击，像是野兽使劲狂吼，震得我的耳膜都痛了，我只得拿着手机离耳朵五公分远的地方。
终於，我在他连骂几分钟後，抓住空隙，连忙说：
「我也对她感到很抱歉，只是她的父亲都过世这麽多年了，我想她也应该释怀了吧！」
电话那一头停了三秒钟，「你在装什麽事都不知道吗？彦廷一定告诉过你，霏霏她男友过世才一年，怎麽会释怀？那是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痛苦！」
男友？死亡？
我犹如被雷击，重重地被击倒在地无力再站起。
陈凯扬继续说着：「这对鸳鸯伴侣命很苦，只相处短短一年的缘分，你别痴心妄想！我知道你所有的手段都是为了接近陈雨霏，想在安慰她同时扮演好人！我一眼就看穿你图谋不轨！」
我没有反击吴凯扬，只是挂上电话，立马冲到彦廷房内询问事情真相。
「我以为霏霏亲口告诉过你这件事了！」彦廷说。
「我一直以为，她产生过度换气的状况，是因为想念过世的父亲造成的。那个人……她的男友发生什麽事了？」
彦廷放下手中的滑鼠，眼神飘忽迷离，显然是陷入回忆当中。
「祈锋啊……是戏剧社社员避免提起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