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过後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秦紫鸢过往十年都活在自责噩梦里，犹记当她听到霄光门要收徒时她便毫不犹豫不顾爹娘的反对而选择逃出家门要拜入其下，那时她还想着倘若能成为一个仙人或许就能找到方法弥补她的翩鸿哥哥，却不想，她还没成为仙人，她以为已然逝去的苏翩鸿就好好站在她的面前。
起初，她听到段棠的喊声只是以为又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并无多加关注，但在苏翩鸿踏出幻阵和段棠说话时的一举一动在不经意间映入秦紫鸢眼中时她就知道，那个，就是她要找的苏翩鸿。
那一天的一切像是倒带一样每天出现在秦紫鸢的梦魇中，那噩梦一天天将少年的五官轮廓、一举手一投足的习惯清晰刻划在她脑中，以至於十年後的第一眼，就足以让她认出他。
本以为这样深切的一切也会牢牢被标记在苏翩鸿生命中，可今天她才知道，无论她再怎麽想像如果当年苏翩鸿没死的话再见时会如何责备她、辱骂她……这种种累积起来的痛却怎麽也比不上苏翩鸿的一眼──看着陌生人的疏离眼眸。
怎麽会？到底怎麽会？怎麽会她痛苦这麽久他却一丝感觉也无？
女子眼中的复杂情绪被苏翩鸿一概忽略，他冷眼看了秦紫鸢一眼就迳自从呆若木鸡的秦紫鸢身边离去，他不是没认出来那女子身分，只是十年前所言的一切他皆是发自内心，当年选择舍弃的，而今没有理由寻回。
目光移向练想容，他脚尖几个点跳，身影便翩翩落在女子身边，看着女子熟睡的身影，适才强压下的心中波澜这才全然翻涌上来。
他密色的大掌在虚空中瑟缩了几下，犹豫片刻才缓缓拨开女子的发露出底下沉沉睡着的娇憨容颜。
他没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冒汗，只是眼眸紧紧锁着女子，脑中是幻阵中所见的场景，低喃不由从口中流泻而出，叹息似的让人闻之发颤，「容儿，没想到我竟然还会有这麽强烈的恐惧存在……到底是为什麽呢？」
自己独自站在那百步之遥时那刻骨的寒冷让他不敢回想，从十五岁开始他的生活便是直绕着练想容所转，可怪的是，这样的生活他并不厌倦，倒是有种隐隐的声音告诉他，那便是他想要的，那样的生活让他心安。
他的手指滑过女子的发顶，缓缓向脸颊而去，当指尖感受到女子脸颊娇嫩的触感，他不由得心头一颤，有种莫名的酸痛从心口蔓延全身。
当他还在慢慢体悟这分心情时突然老翁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惊讶的向四周望去，却是一点老翁的身影也无，此时，老翁的嗓音又再度响起，「别找了，老头我这是千里传音之法，本人不在那儿。苏小子，你先把你师父送回客栈歇息吧，我这是要走了，别闹着你师父，等会你自己到城门口送我便是。」
苏翩鸿还没学会传音之术，只能先点下头当作应下，至於老翁看到与否便不是他要关心的。
轻轻摇了摇女子的肩膀，练想容双眼迷茫的抬起头来，当看到苏翩鸿时还傻傻地拍拍青年的肩笑道：「小鸿鸿试炼加油呀！」
无奈地帮着女子把一头乱发顺好，青年哭笑不得的说：「容儿我试炼都结束了还加什麽油？」
「啊？」从桌上直起上半身，练想容嘴边还有一条水痕，只见她熟悉俐落的拉起苏翩鸿的袖子一擦就又是素净整洁美女一位，「怎麽这麽快？你们第二次测验是在测验打嗝谁大声或者是谁跳的远之类的麽？不然不会这麽快呀──」
「当然不是。」
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苏翩鸿将最後一丝乱发理好，假意责备道，「我上去再下来都过了快半个时辰，容儿你不是说不睡麽？怎麽我回来时就见你睡的老熟呢？」
眼神不敢直接看向徒弟，练想容眼瞧着自己衣袖上纹着的兰花嘿嘿傻笑着，「有麽？我有睡着麽？」
「倘若没有，那桌上那滩水痕又是从何而来？」苏翩鸿嘴角含笑，手指点点桌角，一旁就是适才练想容趴着睡的舒服的地方。
练想容顺着徒弟手指望去，看到桌上的水渍瞬间觉得很碍眼，只得硬着头皮说：「你傻了，我的下巴突然犯懒，垂着就懒的阖上，关不紧那什麽口水自然就会流下来……」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有些扯不下去，连忙一把扑到苏翩鸿身上，佯装恼怒的小小声凑到青年耳蜗说道，「不肖徒儿，师父懒的解释时就不该追问下去知道嘛，想这麽明白做什麽？难得糊涂你听过没！」
「徒儿知道了。」小心揽住女子的身子，苏翩鸿笑笑的应下。
就像是练想容所言，有些时候难得糊涂也是个福。
不久以後，苏翩鸿懵懵懂懂的在一次次的跌跌撞撞下体会了这句话，只是，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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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老佛爷似的师父背回客栈後把又在自己背上睡过去的练想容放到床上，仔细地替女子盖好被子，苏翩鸿才离开客栈。
葫芦谷的收徒试验虽是从早晨就开始，可直至日头偏西，苏翩鸿才忙完手上的事赶到城门口，遥遥望去，老翁微驼着背，手中杵着一根雕着浮云的手杖，单薄的身子让他有些病弱苍老感，可细细一瞧便会发现老翁半垂的眼眸实则毫无混浊，精光四溢毫无老态。
「先生！」苏翩鸿抢步上前扶住向他走来的老翁，左右瞧见了石块便想将老翁扶去坐，却给老翁拦下。
「苏小子莫忙，老头我就要走了，这坐下去又站起来岂不是更累麽？老头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件事才会停在这。」老翁拍拍青年勾住自己的手掌，反拉住青年向一旁人少的角落走去。
橘红的夕阳逐渐洒落在石砖堆砌成的城门口，行人想着要赶着在城门闭起前返家，拉着牛车的、驼着货物的、掩着面容的侠士皆是大声呼喊着什麽，熙熙攘攘的人声很是纷乱吵杂，可尽管如此，老翁的声音还是清晰的落在苏翩鸿耳中，一字不差的。
「老翁我想问问，你幻阵里看见了什麽？」
这时，苏翩鸿倒宁愿再吵一些，吵到听不见老翁的话语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