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離花淚 — 之九.千年糾葛(1)

正文 離花淚 — 之九.千年糾葛(1)

九重天,司命星宫──

偏殿。

无时无刻的清幽宁静,一名老人覆手站在百年来不曾踏出的偏院外头,独自一人,望着千年不变的星斗,时而闪烁、时而隐没,周而复始,不过如此。

「是老身有失远迎,拜见陛下。」

转身,只见一名气宇轩昂的男子在宫娥的引领下前来,遣退下人,「倒是百年未见了,司命。」

开口的是如今九重天的天帝,而他此番来寻司命,为的自是从千年前,延续到现今的一件大事,想来,该是时候画下句点了。

「想必陛下贵人多忘事,五百年前,老身已将职位卸去,由无念执掌星宫。」

那之後,前司命开始闭关修行,美其名是为了不让人打扰,实则如何,恐怕他卸位的当年,早已预料到如今的局面。

天帝也不反驳,任由对方将早已被贬下凡的人挂在嘴上,「想必你早有了定见。」

见对方挑眉不语的模样,天帝只是略显无奈的摇头,若不是当时扯上小女儿瑶姬,恐怕他也不会真着了无念的道,大发雷霆的降下责罚,给了两人命运再度纠缠的机会。

「陛下,论这大千世界中,最难逃的是命运;最难解的是执念。若执念易舍,又怎会生出一段段命运纠葛、爱恨嗔痴呢‧‧‧‧‧‧」千年的执着,千年的痛苦,挣不开的,始终握在掌心,血肉模糊。

老人摊开自己的掌,掌心暗红色的烙印,是他当年为救自身徒儿反噬後所留下的痕迹,自此师徒俩清。

若当年,没有他的插手,是否结局又会不一样呢‧‧‧‧‧‧摇头失笑,「同样都是老身的徒儿,手心手背都是肉,还望陛下莫要阻挡。」

说完,老人就要跪下,却被天帝拦下,「司命的意思,朕岂会不明白,倒是小女瑶姬,还望能多担待。」

两人仅以眼神交流,顷刻间便什麽都明了,无须再多言,最後,还是天帝的一句话,打破沉默:「浮云派的灭门,已放下了?」

其实这问题不过白问,但老人仅隔三秒,依旧给了答复。

「命定之事,何来怨恨?况这杀兄弑师之仇皆能放,又有何放不下?陛下,七情六慾,世人皆会犯的错,是该被原谅的。」

遥望远方,曾经,他是浮云派的长老,『他』的师傅;而今,他是司命星宫的仙君,亦是『她』的师傅。

因果因果,由因而生果,而他们两人的果,是福是祸、是悲是喜,只怕冥冥中早已写下了结局。

「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当罗筱蕾意识到自己身处的地方时,便转眼恢复了平静,九重天‧‧‧‧‧‧有多久,没回来了?

倒下的最後,属於她灵魂的记忆全数回归,她是无念、是司命星君、亦是若忧,而这世,她成了罗筱蕾,终究还是和他相遇了‧‧‧‧‧‧

迈开步伐,走了几步她又慢慢停了下来,似是发现不对,打量全身,她还是罗筱蕾的模样,那就代表她是灵魂出窍,问题又是谁引领她前来九重天呢‧‧‧‧‧‧平静如水的眸子望着远方,她轻笑。

走过去,不就知道了。

当熟悉的景物印入眼帘时,罗筱蕾熟门熟路的穿过拱门,犹记当年,两人甚至在屋子里头对弈,这忘年之交‧‧‧‧‧‧「月老,好久不见。」

垂地的胡须斑白,老人手里倚着一根桃木杖,正背对着她,看着眼前大面的轮回镜,习惯性的梳着胡须,「娃儿可回来了。」

月老朝她笑得和蔼,就跟在人界上了年纪的老人般,并无异同,他们两个,一个是掌管人间姻缘的大仙,一个是执掌仙者投胎历劫的小仙,看到对方,罗筱蕾会很自然地想起闭关的师傅。

「可是月老让无念来此的?」

「小娃儿,历经轮回,你可曾有一丝苦楚?」不答反问,明明该是一句关怀的话,却令习惯掩藏心绪的她顿时红了眼眶。

脑中太多属於他们两人的记忆排山倒海而来,这一刻,仍是无法相爱相守的结局,令她的内心止不住抽痛,大量悲伤满溢开来。

「当什麽记忆都失去时,失去他,好比黄莲般苦,但当什麽都忆起,却比黄莲更苦上千百万倍,虽苦‧‧‧‧‧‧亦无悔,全是无念心甘情愿。」

那句心甘情愿,里头乘载着多少感情,就有多少不为人道的辛酸血泪。曾经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只,却为了地狱恶鬼,放弃己身所有。

众人笑她天真笑她痴,天理不容的感情,又岂会有好结果。古书上的纪载,仙与魔、妖与仙,再凄美的爱恋,终究难逃被拆散的命运,更别说仙与恶鬼。

然情根已深,相爱的彼此,哪怕前方再大阻挠,也毫不退缩,如同飞蛾扑火,化为火焰时的炫目,等待着的,却是寂寥灰烬。

两人欲私奔离去,无奈恶鬼私逃,惊动了九重天,天帝下令抓回罪徒,凭天兵天将的实力,怎是无念这区区星君能够抵挡,两人在地府被逮,恶鬼却趁其不备时挣脱开来,投向轮回──「等我。」

当时的她,疯也似的想追随对方而去,在天庭大殿上,她以放走恶鬼为由,求天帝降下责罚,下凡受轮回之苦,只为寻所爱之人,却因瑶姬仙子的求情,让她被囚禁在星宫。

最轻的责罚、瑶姬自以为的好,最终都在她放火烧了星宫偏殿时画下句点。

虽无人伤亡,然天帝大怒,怒她的不知好歹、胆大妄为,这回无论瑶姬如何求情都无用,从司命星君成了即将被贬下凡的罪仙,但她从不後悔。

有失必有得,失了仙位,只为得到和他相恋的可能,这是司命星君头一次认为自己拥有灵魂,而不是从前无欲无念,形同空壳般的她。

和恶鬼的第一世,以她的自杀画下句点,当灵魂到地府报到时,她才真正明白,何谓悲欢离合、何谓身不由己,人类复杂的情感,冲击曾经清高、一尘不染的灵魂,原来,这便是所谓的红尘‧‧‧‧‧‧

带着遍体麟鳞伤的心和记忆,她来到了能窥见三世的三生石前。

三生石上,刻着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她颤抖着上前,当看见上头的字,泪水不授控制滑落。

偌大的石上只刻着一个大字,上头还有着不知是血还是泪的痕迹──

离,是他们早已注定的命。

彷佛若忧离世前对上天控诉不平的那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般,历经两次分离的痛苦,莫名的,泪水流乾後,生出了疲惫的心。

倘若世世相爱,世世终将分离,为了他好,也为了彼此,她是否该提早放手?

爱是相拥、爱是祝福,放手,何尝不是一种爱。

当时的她,像是心意已决,却又选择忽略内心的疼痛和更多复杂的情绪。

瑶姬来见她时,她什麽话都没说,明知对方私底下的那些小动作,包括她死时允诺她的人‧‧‧‧‧‧「瑶姬,请你别再自以为是的干涉了。」

这是第一次,她对着瑶姬以极其严肃的口吻,而後,她摊开掌心,「也请你,替我保管着它。」

璀璨的半心,那是她为若忧时,对伊闵修浓烈炽热的情感,可更多的是她的执念、为爱而衍生的情绪。将之封存,便是想明白,假若她没了对恶鬼昔日的情感,回到身为无念的她的最初,下一世,能否跳脱三生石上的命运。

她所做的一切,直到如今,当她以罗筱蕾的身分重新回忆过往,方明了,刻画在灵魂最深处的爱,并不会随着情感的亡失而一并散去,取而代之是再度萌生的情感,让它滋生蔓延萌芽,最终盘据心头。

「不管如何,都逃不脱三生石的命运,对吧。」

命运串联,相吸相依,不管是哪方主动,命运的浪花,仍旧推着两人不断靠近,交缠纠葛。

「若真是如此,下一世,让我早点遇到他可好?」带泪的恳求,这世失去他,对她而言再没了寄望,如今她只想替两人制造更多的时间,了却自心头累积的遗憾。

至於命运,挣不开,只能含泪接受了。

「唉‧‧‧‧‧‧」月老看着眼前的女娃儿,既心疼又怜悯,他的确能推波助澜凡人的姻缘,让有情人终成眷属,亦或孤独到老,偏生这两人──「娃儿,你可知,你与他的三世姻缘已了?」

「怎麽可能‧‧‧‧‧‧」不敢相信的瞠大眼,倒推回去,前世的若忧,加上今世的罗筱蕾,也才经历两世而已,但看月老的眼神,罗筱蕾知道对方从不骗她。「月老,你一定知道什麽对吧?」

「娃儿,还记得在你脑中的声音吗?」答非所问,凭两人的交情,罗筱蕾自是明白该朝那方面推敲。

脑中成千上万的声音,也许凡人时的罗筱蕾不明其因,但如今恢复记忆的她一想,翻过古书,看过许多仙史的她,只能猜出这个答案:「在我脑中的,是亡魂的执念吗?」

像是死不瞑目,执念未了的灵魂,会带着怨气,问题是她想不透,为何她体内会有亡灵的怨气?

「千年前,浮云派的一位师兄,不惜生灵涂炭,以灵炼丹,只为拯救身中剧毒的爱徒‧‧‧‧‧‧」被月老的话所吸引,她愣愣等着对方接下去,只见月老看着她:「娃儿可知,那位师兄叫什麽名字?」

什麽名字?

「不知道。」别说是那位师兄,包括浮云派这词,也陌生得紧。

「他名叫光磊,是当初浮云派德高望重的一位道君。」

光磊光磊,光明磊落,而他的字却是──

「字,子虚。」

随着月老最後一个音节落下,她浑身一震,眼前的景物竟开始模糊,忽地脑门剧痛,像是某个尘封的记忆大门被人打开,子虚‧‧‧‧‧‧

「师‧‧‧‧‧‧父‧‧‧‧‧‧」

罗筱蕾的身影消失,月老回身望着轮回镜,叹了口气,「血咒,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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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了这麽久的关子,终於能写了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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