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魔之獻禮 — 浮誇與虛幻的經文歌

正文 魔之獻禮 — 浮誇與虛幻的經文歌

不知是第几个早朝,美沙子提起围裙,立在炉子旁备齐早点。

清晨下了些小雨,空气中飘散着犹如咳嗽药水般、恹恹病态的气味,令身立其中者精力全无。

美沙子打开瓦斯,苍蓝泛紫的火光照得壁上磁砖熠熠生辉,下一秒却好似单薄残烛,受一袭冰冷的阴风给熄灭。

美沙子抬首,但看魔君把玩着餐桌上的百合,眷恋的神色好似凝望着前世的爱人。

「阿斯塔罗特。」美沙子紧握的手掌略略颤抖,她惧怕,却不断鼓励自己必须维持坚毅不挠,毕竟爱人不愿忆起的痛楚无须再次重申,更没有翻搅的必要。

「你好像很讨厌我。」恶魔微笑,那戏谑的神情下带着痴迷的慵懒。

「你好一阵子没出现,宫绪好很多了。」

「你是想表达宫绪没有我会更好罗?」恶魔语带轻视,「这论调里带着强烈的矛盾。」骨节分明的指头拨弄着纯白的花瓣,毫无意义的举动附带着堕落与糜烂感,「假如宫绪认为与我在一起不会更好的话,那麽,又为何要与我缔结盟约呢?」

「他一定是被你怂恿的!」美沙子依旧坚定,「我相信宫绪!」

「那麽我问你,亲爱的美沙子,你有办法完成宫绪的诉愿吗?」魔鬼优雅的笑意始终存在。

「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的地方显而易见,雄性需要力量,与你这等雌性动物的思维不同,当汝等选择相互取暖、卿卿我我的时候,雄性正渴望着实际上的改变,亲爱的美沙子,宫绪需要的是改变和创造,不是爱,更不是陪伴。」

魔鬼的话语要说是强而有力,不如说是令人无法驳斥,美沙子坚定的嘴角终於微微松动。

「没错,离开吧,你对宫绪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美沙子在恍惚的意识中,彷佛感受到一双温暖的手掌包覆住自己的腰杆。

「亲爱的美沙子…你看,为了你而苦苦存在的宫绪是那麽的可怜无依…」恶魔纤细的指头指画着前方,却见幽微的暗处,一名眼芒黯淡的男孩正瞧着这边。

「宫绪!」不知是什麽变异的能量,驱使女孩从弥留中清醒,她挣脱魔鬼的拥抱,冲向角落的男孩。

「妈妈。」男孩望着美沙子道。

「不是,宫绪,我是美沙子,快点,我们离开这里!」她执起男孩的小掌。

「妈妈,爸爸,死掉了吗?」男孩迷惑的眼中好似有着无限黑暗,层层叠叠地堆积,引人堕入空虚的回圈里,「是你杀了爸爸吗,妈妈?」

「…」美沙子顿时哑口无言,半晌後,才自牙缝中勉强挤出几个字,「妈妈,一直都很爱爸爸,所以,妈妈不会害爸爸的。」她柔和的双臂交叉搂住男孩的颈子,让他趴伏在自己的肩上,「宫绪,你要相信妈妈。」

「嗯,我相信妈妈。」男孩平板呆滞的声线道,开始跟着美沙子步出阴暗的墙角,却见一名西装笔挺的男子行了过来。

「继父。」男孩望着男子。

男子的脸孔相当模糊,犹如漩涡般,五官扭曲成一块,肉团挤压在中心的褶皱中,好似绞碎机里的肉沫。

「宫绪,继父要和妈妈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旅行,所以没办法回来了,你要乖乖听管家爷爷的话,知道吗?」

「嗯。」男孩乖顺地点着头。

「等一下,我答应过不会离开宫绪的!」美沙子道,坚定地牵住男孩的小手。

「可是,纳菲尔,我需要你啊!」男子的脸孔简直不堪入目,难以辨别的五官扯出一个小缝,大略是微笑吧?

美沙子挺直了腰杆道:「我不会丢下孩子,不管你是谁,我都会保护我的孩子。」

「纳菲尔,你好奇怪…」男子疑惑地歪着头,狰狞的脸孔中央,淌流出犹如脓疮般的液体。

「以前的纳菲尔,就算是地狱,你也会陪我去的,因为,纳菲尔强大又坚定。」男子的肩膀正在抽搐。

「很抱歉。」美沙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哭泣的男子。

「美丽的纳菲尔,如果你留下你的两只手臂,我会让你陪在宫绪身边。」男子道,自黑鸦鸦的衣裳里递出一把银亮短刀。「快点,把你的手给我吧,美丽的纳菲尔。」

美沙子惊异地望着男子,却又见男孩巴望着自己,无神的眼瞳里不知有什麽东西正在闪烁。

「妈妈,你会陪在我身边吧?」男孩机器般冰冷的声线质问道:「因为,妈妈已经答应宫绪了。」

「嗯,妈妈答应你了。」下定决心,美沙子拿出与魔拼斗的勇气,持起银质短刀,先是向右手切割。

刀子已经其钝无比,施力上的困难使痛觉感急速攀升,美沙子吃痛地咬牙,花了好一番功夫将两手给割下,她几乎痛得快失去意识,但不知为何,她并未昏厥。

「谢谢你,亲爱的纳菲尔,有了你的手,我会感到你随时都在我的身边…」男子说完,像个颠疯的病患,手舞足蹈地捧着两条手臂,消失在黑暗中。

「妈妈,这样我就不能牵着你的手了。」男孩突然这麽说。

「没关系,妈妈在你身边!」美沙子强颜微笑。

只见黑暗的前方步来一名身着端正和服的女子,女子的脸孔上挂着镶钻面具,看不清其真实的长相。

「纳菲尔,你居然丢下海尔莫,天啊!你知道我们原谅你这名再嫁妇人多少吗?」女人的语气带着愤怒,脸皮倏是膨胀成不成比例的茄红色。

「是继父的妈妈。」男孩凝视着。

「噢,是你这个小杂种,我们海尔莫愿意养你,真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狗福!」

「继父的妈妈说的对。」男孩静静地道,有如经过特殊设定的精工玩偶。

「纳菲尔,你给我负起责任!」女人斥责着,单薄的脸皮彷佛会在下一秒撑破:「把你的两条腿给我,否则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把电锯,老旧的开关好似经历过一段漫长的岁月。

美沙子拧眉,再度接收到男孩苦苦哀求的眼神。

「妈妈,你答应我的。」

此时,美沙子的内心不再是无怨无悔的坚持,而是一股莫名的恼怒,可恨的自利心占据了她的想法,但做出承诺的人没有资格悔不当初,因此,她依旧压抑了本能上的恐惧。

「妈妈…」男孩的眼神透露着无助,直到美沙子乾涩的唇瓣开启…

「宫绪,帮妈妈把双腿锯下来,好吗?」

「好。」男孩的反应依然相当乖巧,他持起电锯,力道丝毫不轻,残暴地锯下美沙子的双腿,她仰头尖叫,刀片撕扯皮肉的痛觉传达到大脑,神经强烈抽搐,倾诉她这份苦楚。

女人满意地笑着,膨胀过度的脸皮因笑容而崩裂,皮肉四散在黑暗中,有如填充娃娃的头颅,女人的脑袋喷溅出鲜红的颜料,五彩缤纷的色泽惹得男孩咯咯轻笑。

「笑什麽?」断裂的头部传来女子尖锐的辱骂声。

只见她不悦地皱眉,拎起地面上的两条腿,气呼呼地走掉了。

「妈妈,你没办法走路了,怎麽办?」

美沙子望着男孩,相当讶异自己居然没有失去意识,她观察了断口一会,发现那里已经结出了层薄膜。

「没关系。」美沙子恢复了坚毅的态度,脑中自动浮现雨生宫绪迷茫的脸孔,「妈妈为了另一个世界的宫绪,会更努力的。」

「妈妈,你好可怜。」男孩平板无波地道:「宫绪不想要妈妈那麽可怜。」

「妈妈,如果你继续和宫绪在一起的话,会很可怜的,所以宫绪决定要离开妈妈了。」男孩说着,蒙胧的黑眸带着淡淡的水气,「但是,妈妈,宫绪一个人会觉得很寂寞,妈妈,你可以把你的躯干给我吗?」

这次,男孩没有等待美沙子答应,持起方才的电锯,便将她的躯干给锯了下来,美沙子这回没再苦苦哀号,她的痛觉彷佛早已不重要,迷失在强烈的悲恸中。

半晌的时刻,美沙子撑开无力的眼睑,男孩不知在什麽时候消失了,留下球状物在地面频频滚动,时而发出短暂的嘶吟。

球状物,不,美沙子感到无与伦比的空虚,孤寂涌流之快,就像是要将她吃乾抹净般,女孩首度留下懦弱的泪水,却在这时感受到,有谁正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孔。

「美沙子…」黑暗中的叫唤,美沙子无法忆起那是谁的声线,总觉得声音的主人正朝她望着。

「你是谁?」

「…」死水似地沉默,对方没有回应,只是一道穿透浓烈瘴气的白光柔和地占据了她的眼睑。

美沙子摇晃着沉重的脑袋,终於睁开了许久没有见光的双眼,瞳孔因光芒而瑟缩了下。

「宫绪。」她认出了男人的声线,微笑望着对方波澜无惊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接我……」

「…」男人沉默,原初毫无异状的头颅犹如木制的玩具,发出零件松脱的声响,然後,自男人的嘴中缓缓溢下浓稠黝黑的血水,那惊悚的色彩在被单上晕染开来,突如其来的变异使美沙子不禁嘶喊…

「这里…这里到底是哪里———谁…谁来…谁来救救我!」

「是地狱哦!」床前的魔鬼笑的格外讽刺,「看看你,不是说好要陪着宫绪吗?结果呢?你还是没能拯救他?」

「…」美沙子无语,低头望着不断淌流的黑色血水。

「你知道为什麽你无法拯救宫绪吗?」恶魔猖狂地微笑,「因为你总是说好要待在他身边,却又让他主动从你身边离开。」

「宫绪他呀,一定对你感到相当愧疚,因为毕竟他是个受道德紧紧束缚的人类,没办法给你充足的爱…」魔君绽开灿笑,「知道为什麽没办法给你充足的爱吗?……因为宫绪他根本不爱你!」

枭狂的话语落下,後又伴随着绝美的笑靥,「宫绪过去相当厌恶惹人注意的自己,他渴望没有人知晓他的存在,他自卑、甚至不希望有谁再向他提起他的母亲,他为此痛苦不已,而你却要他存在,你知道在宫绪的心中,被人注视是件多麽痛苦的事吗?」

美沙子沉默地摇晃着脑袋,她无意识的行为象徵着某种意义上的败北。

「再见了,亲爱的美沙子…」恶魔微笑,「我们还会再见的。」

流理台的水龙头正滴着透明的水珠,炉子里传来一阵恶臭,美沙子回过神来,才发现里头的事物已经烧至焦黑。

她平静地将其处理乾净,却看男子正站在厨房门口。

「美沙子…你怎麽了?」雨生宫绪皱眉。

「没有。」女孩的肩颈正在抖动,彷佛承受不住满溢的情绪,「宫绪…我真的…」

「怎麽了?」男子走近,却见女孩悲伤地啜泣着。

「我…做了一个恶梦…」女孩强露出微笑,她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勇敢善战,绝不能过度软弱,「好长好长的恶梦……」

「醒来就好了。」男子拍抚着她的背脊,「别哭了,美沙子。」

雨生宫绪自然不可能不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若不是他强行断去这个空间的魔力连结,女孩恐怕还在那所谓好长好长的恶梦中。

「已经没事了,美沙子。」宫绪再度道,他感到厌烦了,无论是对女孩抑或是存在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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