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她的话一片空白。
老实说我原本以为她是要来给我下马威，但是听这话的趋势好像又不是我想像中的那样，我把放在手上重乳拿铁的视线抬起，与她毫无起伏的眼眸对上。
「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想说什麽。」她勾起唇角，把视线淡淡的放去外头的造景庭园内那些被人造灯光所浇灌的花，「我劝过很多学妹，但是他们总是把我当坏人。」
很多学妹……我的嘴角抽了抽，犹豫了一下轻轻地说：「大概是阿阳学长很好吧。」所以才会招惹那麽多的桃花债。
李倩茗的侧脸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我彷佛可以从她的视线中，看到阿阳学长笑着的脸带着他所专属的阳光乾净，是那样的美好，也太过於遥不可及了。
「阿阳的确很好，但就是太好了。」她咬着下唇，看过去的潋灩摇曳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心。
牛奶糖的甜腻奶香味蓦地扑鼻而来，我想起了那片阳光下比乌日还要更加耀眼的少年，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长期运动的健康肤色，柔顺的黑发跟着风的方向扬起弧度，吹起的不只是制服的一摆，还有我摆荡不已的定心。
「每个人都想接近太阳，却不是每个人都会发现当你靠太近，伤害到的只有自己。」她的脸带着华丽的妖娆，从四面八方看过来毫不遮掩的赞叹都属於眼前的女孩，她就像是一朵无比美丽却浑身带刺的玫瑰，带着浓郁的芬芳，却只要一靠近就会满身伤痕。
她说靠近阿阳学长会满身伤，那接近眼前的美人不也同样是如此吗？那天的流言蜚语灌入我的脑海中，排山倒海而来的恶意让我一下子喘不过气，我突然开始好奇对面气质高雅的女孩为什麽会有花蝴蝶这种，充满着贬抑的形容词呢？
前方的她惊讶的朝我看来，我这才恍然注意到，我居然把我心中所想从口中吐露而出了。
「花蝴蝶啊……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当着我的面这样子说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我无法去猜测的笑意，笑容凝聚在灯光下，透着淡淡的晕黄。
「学姊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弱弱的想要拉回一点我自己的声音，说出口的音调小心翼翼得不行。
「没事的，我就是很意外居然有人会问我这个问题。」她笑了出来，「就连阿阳也从来没问过。」
「学长也没有？」我惊讶地随着她的话重复，我以为像这种传言应该是身为伴侣的对方在意的一点，却怎样也想不到学长从未开口问过。
「是啊。」她点点头，「阿阳他……不太一样。」
「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样。」
「为什麽？」我下意识的接话。
她粉樱色的唇开阖了好几下，在我准备好要聆听故事的时候，她却收起了正要开口的尾声，一双漂亮的眼中满是迷茫。
「学姊？」我开口叫唤好几声，好不容易才让她回神，她却没了方才要与我说起故事的兴致，波光流转中透露出的温度也被冲散了。
随着我的叫喊看向我，她迷惘的眼神一片蒙雾，甚至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在她的眼里漂浮。
「学妹，如果说人要活着最重要的东西是阳光、空气、水，你会选什麽？」
「啊？」
我被这突然的话给问倒了，好一下子还答不出来，李倩茗也非常的有耐心，等着我足足思考了五分钟才理出来的答案。
「大概是……空气吧？」毕竟没有空气一下子就窒息了，就算有阳光跟水又如何？早已经没了命去享受水的澄澈以及光的温暖。
「我的答案是阳光。」
「欸？但是没有空气要怎麽活？」
「我才不在乎有没有空气。」她顿了顿，「我只想要把握住阳光的美好。」
「我……」我正想再在说什麽，却在一瞬间明白了李倩茗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见我不再与她争论阳光、水和空气的问题，轻轻笑了笑，却满是悲哀。
「我选择了扑火的勇气，所以我只能进、退不了了。」
脑海中嗡嗡作响，她的话回荡在我耳畔，等我回过神，前方的她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抽走了帐单付帐离开，我只是静静地坐在原地，手上握着早已凉透的重乳拿铁，什麽也不愿意再继续思考，所有的情绪彷佛环绕成一个无解的结。
李倩茗离开前似乎和我说了什麽，但这个瞬间我思考起那句问话，却莫名的想哭。
「学妹，说老实话我挺喜欢你的，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喜欢上阿阳。」
「……」
「当然我也知道要不喜欢阿阳很难。」她自顾自地说着，「所以我只想拜托你──不要跟阿阳告白。」
我最後是怎麽回答的？
我说，好。
※
我当然也明白就算身为学长的女朋友，李倩茗也没有那个身分与我说那番话，因为爱情本来就是自发的行为，就算我喜欢学长那又怎麽样？只要我没有碍到她们，难道一个人的单恋也有错误吗？
可我偏偏被李倩茗那番话给震撼住了，那时候的感觉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满手心的汗，一点也不比在大太阳下奔跑还热、也不比临时考试还要紧张。
与李倩茗之间的谈话过去了一个礼拜，我还处於这种揣揣不安的思绪中，还没有一刻是抽出情绪的，我一直都记得让我不可以跟阿阳学长告白的、李倩茗最後的问话中，带着惋惜、难受和欣喜，悲喜交杂的矛盾情绪感染着我。
阿阳学长是不是知道李倩茗会这样与我，或者说是『我们』这样子讲话呢？如果知道，他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小葵，你还好吗？」小芹的声音透过厕所的门板传了进来，「你在哪一间厕所？」我想大概是我上课中途离席太久，她才不放心的出来找我吧。
「我在这里。」我赶紧发出声音，避免小芹一个不小心太过激动，一间一间把门给撬开来。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小芹说完後，我听到了布鞋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远离。
我连忙整理好自己的思绪以及仪容，装作没发生任何事情，扬着小轻快的小调走出了厕所。
小芹就站在厕所对面的柱子上，见我哼着歌走出厕所，不以为意的嘲讽道：「这麽久没出来，还以为你把所有宿便都大完了。」
「讲什麽啊。」我白了她一眼，对着镜子开始整理头发，「我只是在思考人生。」
「思考个头，你是能有什麽烦恼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正色，「当美少女可是很费工夫的一件事情。」
「美少女？不要笑死我了。」她接过我手上不管怎麽绑，都绑不太起来的小马尾，手下温柔的动作和嘴上的不饶人完全不成正比，「上次阿葵夸你几句还真以为自己是仙女？」
听小芹提起叶允葵，我才忽然想起来前几天，叶允葵曾经给我打过一通电话，但我正在思考李倩茗说的每句话，所以等於是错过了那通迟来两年的电话，後来仔细看上面是叶允葵的名字後，还是决定停下了回拨的动作。
我不想让他打乱我已经开始建构的世界，尤其是在原本安逸顺遂的人生中突然出现了阿阳学长以及李倩茗这两个未知数後。
「欸？你什麽时候开始吃糖果了？」
伸手进入我的口袋想要拿绑头发橡皮筋的小芹惊呼，从我的口袋拿出了一整盒的牛奶糖，而我就像是心事被人给很很掀开一样，狼狈地从她手中抢回尚未打开包装的糖。
「你干嘛啊？」她扁嘴。
「我……」
我无法解释我的反常，只能默默的把牛奶糖收回口袋中，看着小芹充满控诉的眼神，只得深吸一口气。
「我只是突然觉得牛奶的香味很不错。」
尤其是浓郁的奶香和烈阳融合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