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累。
一整个练团时间，我都忙於应付热音社不同社员接连着向我提出有关於「我们」──我和贺子霆──的问题。
但从来、我和他就只是两个「我」，没有「我们」。
「你们怎麽认识的？」
──他是我邻居。
「所以你们认识很久罗？」
──今天是我见到他的第三天。
「为什麽会在一起？」
──这个问题完全不成立。
「你喜欢他哪里？」
──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你们那个了吗？」
──哪个？
他们问的问题不外乎是出於八卦与好奇，而我就只是笑笑的点头，不发一语。他们当我是害羞，却不知我在心中暗暗诅咒了他们祖宗十八代。
见我甚麽都不愿意吐露，他们打算将目标转向贺子霆，但好险米可正在验收他的琴技，他们也不好意思打扰。
「欸，清文，说一下嘛。」得不到答案的几个人，撒娇的扯着我的衣袖，期望我透露些什麽。
我仍是笑笑不说话。
「别这麽小气。」
我还是微笑着，隐藏内心的无奈与烦闷，接着起身走向米可和贺子霆。
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见所有人目光随着我的移动坐落在我们身上。
刻意的，我不与贺子霆互动。像是一种宣告。
宣告我们之间甚麽都不是。
但那样的宣告从来就只是徒劳无功。
就像高举着上头写着「我并不喜欢贺子霆」、「我不是贺子霆的女朋友」的告示牌，在所有人面前用力挥舞，但从来就没有人愿意仔细阅读，最後只会因为看见我的身影与贺子霆的名字，然後从他人口中听到有关我和他那个「我们」的新闻。
大家还是只会以为我们互相喜欢。
「米可，如何？」
「很不错欸。」听着这话，我心都凉了一半。
贺子霆的笑充满自信，「应该不只有『不错』吧？」
「没有错，」米可点点头，「正确来说，应该是目前我们整个社最厉害的。」
米可的称赞入耳，我的微笑僵在脸上，渐渐成为一副面具，黏贴在我最真实的表情之上。
没有意识到我的不悦，米可高举着手拍了几声，将散落在练团室的各位聚集了过来。
「和大家介绍新的吉他手：贺子霆。」
其实不用米可介绍，大家也都知道了。
谁不认识昨天高调向篮球队长ED发出单挑挑战的贺子霆？
所有人掌声欢迎贺子霆的加入，我也礼貌的加入大夥儿的欢迎队伍，然而，喜悦是种伪装，我并不真的希望他成为社员之一。
谁知道一旦他加入，明天我和他又会被传成怎麽样？
就算说着没有交往，但诽闻内容肯定会被改成「搞暧昧」，这样又有什麽差别？
我和他，还是紧紧的纠缠在一块儿──不是同学、不是朋友、不是情侣，单纯的只是邻居，但我俩之间的重叠处好像更广更远、更难以切割。
是不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
是不是一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个错误？
是不是……
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见所有人开始一圈一圈的围了起来，准备讨论些甚麽。
我有些困惑的看向米可，她似乎已经向我挥手好一阵子了，但我始终没有注意到。见我在恍神，她甚至准备走过来拧住我的耳朵将我扯过去。
我拍了拍我的双颊，打起精神，拿着鼓棒走向她和大龙、小龙一同围起的圈。
大龙、小龙是咱们高一唯一的一对双胞胎──大龙是哥哥，比较矮；小龙是弟弟，比较高。他们负责不同的乐器──大龙弹Bazz；小龙弹吉他兼主唱。
大龙、小龙虽然是双胞胎，但其实挺好认出来的。不是因为长得不像，而是因为两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大龙个性较温柔，是个谦谦君子，说话慢且稳重，就如同他所弹奏的乐器一般，低沉温厚，却奠定整个音乐的基础；小龙活泼外向，时常蹦蹦跳跳的像个小精灵，说话东一句西一句引人哄堂大笑，但也因为这种与生俱来的幽默感，让他很适合站在台前，散发他独有的魅力。
我们这个团队各司其职，合作得一直都挺不错的，而且选歌的想法很一致，甚少有些争吵。
在这个大夥儿讨论表演曲目的时间，我们早已在开学前便做好决定，趁着空闲聊起天来，气氛轻松愉快。毕竟期初的表演每学期都有，没得偷懒，早准备、早有时间可以休息放松。
我和米可他们聊得很开心，原本没有留意，却在视线从她身上稍稍移开之後，从窗上的倒影看见贺子霆似乎还在思考要加入哪一个乐团。
这是新社员必经之路，也是最重要的一关，接下来能否让大家记得，就靠这一念之间的选择。
一念之正确，能让你上天堂；一念之错误，也能让你下地狱。
静静的，我听着米可他们交谈，适时给予一些回应，同时也偷偷观察着大夥儿的动作，不出所料，女生社员居多的几个小圈，用尽心力希望贺子霆加入，期望能和他有多点接触，但他只是漾着他那招牌微笑，绅士的和他们说说笑笑，敷衍着，也寻找自己真正想加入的团队。
在那样所有人都向他伸出手的同时，我和米可大龙小龙的无所谓显得格外突兀。我们的不参与，像是与世隔绝，让我们如同天外飞仙一样高深莫测，引人好奇。
然後我可以看见，他的目光逐渐坐落在背着他的我身上。
然後，他缓缓向我们走来。
然後……
「我可以加入你们吗？」他说。
「我们已经有吉他手了。」我说。
「我可以专职当主唱。」小龙说。
「那这样我们就缺吉他手了。」米可说。
「欢迎你。」大龙说。
然後，他就加入我们了。
我几乎开始猜测，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斜眼瞥向他们──米可没有特别的表情。大龙还是那样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机。小龙戴着耳机，随着音乐摇摆身体。
如果不是他们这样的正常，我才不会相信这不是他们刻意布好的局。
缓缓的，我转过身。映入眼的是贺子霆开朗的微笑。
「谢谢你没有拒绝我的加入。」
──我很想，只是没有办法。
「一起努力吧。」
──谁跟你一起？
出自於礼貌，我还是得轻轻握了握他伸出右手。
只不过，我在口袋中，默默比了一个中指。
我不讨厌他。我不讨厌「贺子霆」这个人。
我只是讨厌潜藏在他身上的麻烦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