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严——起床罗——」
一大清早，少翔的声音就这麽划破美好的宁静，生生地刺进耳中，无情的一击，就已打碎我的美梦。
「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拿出你房间的备用钥匙，大剌剌地走进去偷打你的小屁屁，顺便再偷拍你赖床的可爱模样设定成我的手机和电脑桌布，外加……」
如果你认为我听到这里还无动於衷的话，那你真的太看得起我了。
「……我起来了。」
只要知道少翔是言出必行的「老实人」，听到刚刚的「柔性」威胁，任谁都会清醒。
就算我自认是个很冷静的人。
「起来了就好，不过我要在3秒之後看到你的人，不然我就……」
赶在他说出什麽惊天骇地的话语前，我猛然打开了房门，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未整理的思绪，凶恶的瞪着他。
「哇！一大清早就能看见小严刚睡醒的性感模样，看来今天一定是个幸运的一天。」少翔漾着阳光式的灿烂笑容，百说不厌的说着每天的例行发言，刺眼的令我难睁开眼。
「好了啦，炸毛的小野猫，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喔，快点换好衣服然後下来享用我精心制作的元气早餐吧！」少翔拍了拍我的头，漾着美好心情走下楼。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烦躁的心情总算消散不少，连忙关上了房门，以免他又折返回来，打开了衣柜的门，里头的镜子反射出我刚睡醒的样貌。
果然乱的可以……但至少还算乱章有序。
换上学校的女用制服，我开始打理自己的仪态，随着梳子慢慢从顶部一路延至肩颈以下，路上所有遇到的障碍全都被纾解的无一不服贴，仅仅只花了一分钟，「孟日涵」的形象便已打理完成。
我，孟少严，今年17岁，夏荷高中二年级生。
是个男的。
在此先声明，我并没有扮女装这种癖好，也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之所以会扮成女生全是因为一个很愚蠢的原因。
非常愚蠢的原因。
我以「孟日涵」这个身分进入了夏荷这间私立高中，据我所知，知道我真实身分的人除了家人和以前的同学们，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不然我应该早就以「欺骗师长」的罪名被记大过了吧……严重的话还可能被退学。
总而言之，孟日涵就在夏荷这间学校里平安生活了快两年，而你们就暂且直接先把我当女的吧。
稍微梳洗了一下，我拿着书包走下楼，看见少翔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上忙下的模样，我忽然有种他才是妈妈的错觉。
孟少翔是我的哥哥，今年20岁，目前就读一所顶尖的公立大学，念的是法律系。
由於我们的父亲长期在海外工作，母亲则因受不了父亲那固执的个性，最後被气的决定归依佛教，所以我平日的生活照顾者就变成了少翔。
虽然感觉上要照顾弟弟(或妹妹？)好像很麻烦，但我想对少翔来说应该很轻松。
因为在下非常好养，只要给我一台有网路的电脑和充足的食物和水，就可以活过一个多月。
但不要认为如此就把我和邋遢划为等号，因为我对周围的环境可是很敏感的，甚至稍微被人刻意摸到那麽一下，就会浑身不舒服，所以就算是平日习惯待的电脑桌，也绝对不会马虎。
可是偏偏在某些地方，就是有几个不顺你意的苍蝇围绕在你身边，不停地飞来飞去，惹得你想找苍蝇拍，却想起家里信奉佛教，不能杀生……
只能忍。
「今天是开学日呢！这麽重要的日子也要面带微笑度过每件事喔！」少翔面带微笑，递给我一片吐司，用锅铲在上面放上一个刚煎好的荷包蛋，上头还用酱油膏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那张因融化而扭曲变形的脸，我没有再多说什麽，怀着感恩的心快速解决了。
速速地，也就迈开步伐，踏上前往学校的道路。
夏荷是一所新兴的私立学校，知道这所学校的人并不是很多，与一般私立高中不同的地方在於他的特色招生，仿效国外注重特殊才能，与多所大学合作办理，因此，学校里的活动也和其他高中比起来要多样，骨牌、戏剧、机智问答……
但学校毕竟还是学校，若没有到达该有的学分还是没办法颁发毕业证书的，只因成绩反应的不只是你的IQ指数，更是你的学习态度。
总之，我进入了这间学校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如今已是高二的第二学期，但是谁可以告诉我，为什麽新学期才刚开始，霉运就已经找上门了啊……
「那就决定由我们的日涵担任这学期的学生会代表罗，我想日涵应该没意见。」
「……我不要。」我直白的说。
对於一个有起床气的人来说，在刚起床的时候对他说话一定必须非常小心，特别还是为了比赛截稿日期将近，忙的焦头烂额，昨晚几乎没什麽睡的人来说。
火苗会特别容易被点燃。
正所谓初生之犊不畏虎，起床气一来，什麽妖魔鬼怪都会被抛在脑後。
学生会什麽的，为校而劳累奔波如此大爱的事，才不属於他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宅男作家。
不只要为了学校的事而操烦，连自主的课余时间都必须放弃写小说而被抓去活动，他才不要！
「但是班上所有人都不愿意，推来推去最後还是会回到你身上，那就这样定了好不好？」虽是疑问句，但老师已拿起原子笔，往手上那张名单签下名字。「就决定是日涵罗。」
……shit.
*****
下了课後，学校内的广播内容又令我蹙起眉头，本该忧郁的心情又更加跌入谷底。
身旁的人邀请我一起去，起初我并不想搭理(什麽叫做火上加油就是这个道理，老子很不爽，不要惹我)，但碍於她与我之间无冤无仇，於是很贴心回了一句：「不用。」
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彤言希。」原本是想装死没听见广播，後来想想事後的处理问题可能会很麻烦，於是，我又叫住了她。
「我不知道路，我们还是一起去吧。」
现在想来，妥协这件事真的是一件很不妙的决定。
牺牲午觉让自己爆肝什麽的，总有一天，「孟日涵」这个角色一定会被我搞死！
第一次踏入学校新设立的「国学馆」，新木板难闻气味便刺入鼻中，使我忍不住蹙眉。
「国学馆」这个名称顾名思义就是以「古代中国」为主轴，除了美观之外，真的没其他优点。
看着遍布各处的桌椅、墙壁，甚至还有装饰品，真的无一处不是用木头做的，难怪那麽臭。
现在我终於明白为什麽学生会要在这种充满怪味道的地方集合开会，而不是电子设备齐全的会议室。
想睡却不能睡的辛酸，多麽险恶的阴谋！
处在重度想睡眠状态，会长念的经文一概都被我抛在脑後，直到听见了「纠察」两个字……
不同於一般生，从头到脚一身洁白而整齐的纯白制服，纯手工缝制的白色皮革，人人见了都为之称羡的荣誉象徵。
整齐而不失礼仪，净白而不失纪律。
我、要、当！
对於有满腔热血正义的我，风纪、纠察诸如此类只需动用威严的工作就交给我吧！因为看见别人犯错被记而吃鳖的模样，是我的乐趣。
因为原队长突然转学的缘故，队长一职就这麽空了下来，原干部似是也没有意愿升官，因此，坐在主位那被称作学生会长的男子就想趁着这次集会选出队长一职。
喔呵呵，一来就是最大的啊，不错，要当就要当最大的！
不同於一开始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我双眼热切凝视那名男子。
会长也像是感受到炉火中燃烧般的炽热，对着我笑了笑，最终选上了我。
心中的喜悦让我的嘴角不自觉弯起，心情一跃就到达最高点，在交代完纠察队的事物後，剩下的东西我又再也听不进去了。
只是不同先前，我的嘴角始终都是扬着的。
*****
「同学，你穿制服没打领带，给我看你的学号。」
「啊……可是我之前没戴都没被记耶……」
「所以呢？」
「可不可以下次……我第一天知道。」
「不可以。」
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我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回答。
新上任的第一天早晨，我一早就在教官室待命，对於前两天经过教官的亲自操手，今天的我异常勤奋。
看着手中登记板夹杂的满满名单，对於这样的业绩，我非常满意，瞬间又驱散了刚刚那种火气。
「欸，新来的队长给人感觉好不一样喔，似乎……有点帅气，好有威严。」
「恩，我也这麽觉得，但是……会不会太严了啊？」
「嘘，你们小声点！等等被队长大人听见就完了！」
旁人的声音一字不漏地跑进耳中，本就愉悦的心情又被推上了最高点。
其实我从以前看见纠察队在一旁站岗的模样就已有想加入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原来纠察是隶属於学生会的一门，久而久之就忘了这件事。
如今，当自己正穿着这一身洁净整齐的纠察制服，还有和煦阳光扮演聚光灯打在身上，整个心情都好了起来。
美好的早晨从愉悦中展开，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换下制服的那一刻，彷佛所有荣誉感也都在这一瞬间一并卸下。
都说天长地久不如曾经拥有，只希望明天能早点到来，好让我再次感受那种有了生存目标的踏实感。
*****
「孟日涵，外面老师找。」
第二节下课，才刚拿出下堂课要用的用具，门口处却传来陈心蓉的呼喊。
「哪个老师？」我起身走去，只见在我走向门口与她擦肩而过时，耳边却传来一阵低语：「死婆娘找纠察队长。」
「……」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虽然知道班上大部分的人都对於这位老师同仇共忾，但「死婆娘」这三个字从女生口中吐出来还是不由得引起心中一阵恐慌。
陈心蓉算是我在这间学校里少数聊得来的女生，不过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偶像比较贴切。
身为一名网路作家，平日对於人群的互动观察必须入微，而陈心蓉虽不像我对写小说这件事抱持情有独锺的热情，但观察人群这一点，她就有广及外校的资讯可以说。
偶尔，我也会用那些资讯作为题材，把他们用在我的小说里。
「你就是纠察队长？」出了教室门以後，一名身材臃肿的孕妇型女子顶着一张臭脸随即映入眼帘。
「恩，我就是。」
对於这位长得像男人的老师，其实我并没有太多的印象，或许因为没给她教过，我只知道她与大多数学生结怨已深，数量恐怕都足以塞满整个台北小巨蛋。
不过她找纠察队长什麽事啊？是有什麽要务要处理吗？
「他今天是你记的吗？」只见他突然拉来一名少男，认出他是先前和我讨价还价的那个男生，我大概理解发生什麽事情了。
「对，是我记的。」
只见他摆出一张臭得像刚从马桶拿出来的臭脸，以质问的语气说：「你们纠察队的行事是不用先告知的吗？你说说看你这样的行为对吗？」
「……」原本以为这老师责任心重，专程带着自己的学生要来向我道歉，没想到口气一出来就像她的脸色一样令人反感，整个心情一下子跌入谷底。
白高兴一下。
「老师，我觉得这方面的事情应该找教官，而不……」
「我现在正在跟你讨论，别跟我转移话题，下课跟我到办公室去，你先在这等着，我先处理班务。」
「……」
就算现在处在刚起床的状态，我也不敢顶撞素昧平生的师长，更别说现在的我万分清醒。
只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为了袒护自己学生而直接找纠察队算帐，不由得感到傻眼。
原以为是师长就会理性一点，但现在看来，学校根本是脑袋有洞才会请这种老师来教课吧！跳脱程序直接找学生算帐，这算什麽啊！又不听人讲话，这大人简直比高中生还愚蠢！
我现在终於知道为什麽班上的人都那麽讨厌她了，用台北小巨蛋还形容可能还太谦虚了点，为了袒护学生什麽的，真是够了。
独自一人依着墙壁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每个路人都时不时将视线投注在我身上，却又没有那个胆量为我停留。
好讨厌啊......
一种屈辱、一种羞耻，把我对纠察这份荣耀、这份梦想全都一次打碎。
好希望有人能停下来陪我说说话，好希望有人能打破这份尴尬，好希望有人能救我离开这里……
啊......糟糕......不能再想下去了......
意识到这份寂寞，原本只在眼眶里打转的温热泪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就像雨天落下时的雨滴，最後都会落至地面。
原来所谓的雨并不是无情，而是因为太过伤心才会落下自己的感情。
而我也不是像表面那般冷酷，而是因为内心太过软弱，才会戴上冰冷的面具，来强装自己的坚强。
要是自己真的能像表面一样无情就好了，这样一来，就不会再受伤了。
就不会再感到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