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半,今日最後一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同学们纷纷为了一天的课程结束而欣喜的躁动时,我却不禁叹了一口气。
──最後愿意入社的还是一个都没有呢。
我独自坐在位子上,看着一团一团讨论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玩而纷纷离去的同学,无力感油然而生。
──看来在要在班上找到人是不可能了,那我还能到哪里生人出来呢?
因为营队社团的性质需要大量的时间练习以及准备,我几乎没有参加太多系上以及院上举办的活动,除了社团之外的人脉几乎挂零,甚至连同系不同班的很多同学我都叫不出名字。在如此绝望的情况下,学姊的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该如何跟学姊好好解释我面对的困难呢。
在发现自己默默地放弃解决问题转而想要依赖学姊时,我再次叹了口气。当时就决心要成为支持学姊的力量的我,怎麽是到如今还是如此不中用呢?
在我唉声叹气的同时,从左边突然传来一股强烈的的视线。
但我一转头,见到的却是一抹金色马尾形成的圆弧,以及在甩头就走的真红身旁那个露出受不了笑容,小小的对我挥手道别的洁颖。
──不,真红是不可能的。
努力将『姑且问问真红想不想加入也没有坏处』的想法从脑中赶出。我应该早就心知肚明才对,只有她,是不可能的。
抱着苦涩的心情收拾好书包,我独自向社办走去。今天大一的课到五点半,所以我跟蕾芙约好她放学再到社办跟我汇合。这也让我暗自庆幸着,现在的窝囊样子不会被总是过度崇拜我的妹妹看见。
但一切的想法都在我独自一人走到社办门口时,被一股不祥的巨大气息吹散了。令背上的寒毛不自觉的竖起,本能警报大响的气息不是来自背面或窗外等任何看似危险的地方,而是来自面前即将打开的这扇门後方。
「学姊你没事……」
关心是否出了甚麽大事而用力推开社办大门的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完,一个肉眼难以看轻的黑影就突然掠过我耳边,在身旁的墙上发出了碎裂的声响。
「原来是莱特阿,我还以为哪个浑蛋又回来讨打了呢。」
终於回过神来时我才发现,在我身边炸裂的是,喜欢喝茶的学姊放在社办让大家使用的茶杯。而让茶杯化身成小型炮弹的凶手正坐在社团深处的长桌上,一脸没事的将手上的玻璃瓶一饮而尽。
「莱特,来,乾杯!」
女用衬衫的扣子也早已被凌乱的解到了第三颗,浑圆姣好的胸部以及其下衬托其妖艳的黑色蕾丝内衣早已露出了大半,而眼神早已迷离的学姊头上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彷佛有自己的意识一班扇阿扇的,裙摆底下纯白蓬松的狐狸尾巴更豪不避讳於自己裙摆下的走光,膨胀并朝上用力的竖起彰显着其存在感。
那耳朵和尾巴并不是表演用的道具或是一些高科技的装饰品,而是活生生的,学姊生为妖狐的证明。
这是一个人类和非人类智慧种族都理所当然存在在的世界,在不断演进的历史之中,各个种族之间无数的大战,灭绝以及谈判过後纷纷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制定法律,划分界线,拥立力量保护自己。如同人类的各个国家一样,各个种族迳渭分明的在世界各处生活着。
而我,生在人类的一方比较特殊的家系──驱魔师家系之中,从小作为抵御其他种族侵犯人类社会的力量而培育着。
在我所学中,妖狐喜好用幻术化为人类,能够吸收人类精气化为自己的力量。而在情绪剧烈起伏时幻术会失控而露出狐狸耳朵与尾巴,为其辨认的特徵。
虽然我身为人类对抗其他种族的一方,我却比一般人更放宽心胸的接纳他们,也许正因为比一班人更直接面对各色其他种族,我知道,他们和我们在心灵的本质上没有多大的不同。
就像学姊从来都没有对社员或对孩子们,甚至对任何一个人类有过不利的行为,她只是跟人类一样正常的吃饭,欢笑,追寻梦想。
也因此,我一直希望,人类和其他种族之间,能不对彼此抱有偏见,正直和平的生活在一起。
也因此,对於学姊在庆功宴发生的事件,我才会如此的心碎。
那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那时的我们刚结束了暑假的大营队,而成果空前绝後的成功。小朋友们在结束时都哭成了一团,而我们也做好了寒假再来的约定。
在学校附近的热炒店内,我们办着盛大的庆功宴,社团的夥伴们喧嚣,玩闹,喝酒吃肉,分享着活动成功的解放感与快乐。
平常喝酒都喝的不多的学姊,也在众人玩闹的氛围与灌酒之下,喝了比平常来要多了三四倍的酒量。
而学姊在兴致高昂以及酒意的双重影响之下,耳朵和尾巴就这样露了出来。
「我这个妖狐能有你们这帮人类好朋友,这辈子也是值了。」
我现在依然记得当时学姊拿者酒杯,向着大家愉快大喊的样子。
然而,原本上一秒仍然有说有笑的热炒店,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惊愕的沉默垄罩着现场,接着如同骨牌一般,社员们一个一个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望向学姊,谩骂声突然从一角冒出。
「恶心的怪物」
「妖怪装甚麽人类,少恶心了。」
「怪物混进我们这些人类里面是有何居心?」
鄙夷的话语,如瘟疫一般,从一个角落扩散到了全场,接下来就是一阵我连回忆都不忍回忆的批斗大会。而学姊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任由他们辱骂。
最後,社员们一个个头也不回的走了,连原本一同出生入死的干部也在向学姊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之後,走出了店外。留下一片杯盘狼藉以及不久前仍然吃得开心的料理,还有一个人孤独在台上的学姊。
我依然忘不了最後那我和学姊两人默默把剩下的庆功宴吃完的情景,以及自此之後,学姊之後淡淡地说说要戒酒时我那悲怆的无力感。
究竟,什麽样的事情才会让她选择打破当时的誓言,选择沉浸在酒精之中烂醉如泥。
我不敢想像。
「莱特,我就剩你一个学弟了,你就把姐姐吃掉吧。」
在我还停留在过往的回忆时,学姊早已面对着我跨坐到了我的大腿之上。隔着裤子,我能感受到大腿那柔软的触感,而近在我面前的是整片一览无遗衣衫不整的姣好胸部,与彷佛光是吐息就能醉人的诱惑双唇。
「学姊不要自暴自弃了,快醒醒啊!」
我努力向要扒开面前趴在我身上的醉鬼,但是我越是挣扎,学姊就抱的越紧。由於许多不妙的地方一直在与大腿摩擦,这样下去各方面真的会变的难以收拾。
「我就只属於莱特你一个了,想要对姐姐干嘛都可以就做吧,今晚就让姊姊的脑袋尽情发麻,让那些烂事全都忘掉!」
此时学姊已经完全从正面抱紧了我,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低头看到那埋在我胸前漂亮柔顺的黑色长直发微微颤抖。
──要说谎也不该带着哭腔阿。
虽然一开始带点迟疑,但我最後还是抱紧了眼前比平常还要弱小的双肩与背脊,在这小小的背上,一直以来都乘载着我想像不到的重量。
「那群浑蛋!」
「那些得意洋洋的嘴脸为什麽笑得出来!」
「他们有什麽资格笑,人数不够要收回社办,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
「无耻之徒居然还敢拿学校的公文特地来嘲笑!」
「为什麽我当初没有看清他们是这样的人!」
浑身酒味的学姊早已无法组织出完整的句子,只是在我怀中如同梦呓一般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事情片段的经过。拼凑着抛弃社团的社员拿着学校的公文,刻意尖酸刻薄的来嘲笑前社长的悲伤故事。
而我,也只能痛心的,无力的,抚摸着她的背脊,感受着似乎比平常还要娇小的学姊那颤抖又微微濡湿的体温,在我胸前扩散着。
最後,彷佛力气用尽一般,学姊安静了下来。我轻轻的将她从怀中抱起,放到学姐最爱的座位上让她趴好,再将外套盖在仍梦呓着已经离开的干部们名字的失意社长身上,并轻轻捡起了被揉成一团,丢到了社办一角的公文。
格式化的语气纪载着一周内若无法提交至少五名的干部名单,校方将依据社团成立与管理办法将社团解散。若在一个月内未招满五十名社员,将依据先前社团大会的讨论共识收回社办。
对於学姊,对於我来说,这个社团、这个社办都是充满着回忆的家。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早已没有退路。
我不想看着学姊再次用那时的表情跟我说着:『莱特弟弟,没关系,你已经尽力了』;我不想永远只当个旁观者,什麽都无法改变;我不想只是个无力的小孩,继续让一切的不合理在眼前发生。
「抱歉哥哥,我来晚了……咦?」
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打开社办大门,闻到整间酒味以及看到躺在桌上睡觉的学姊蕾芙不解的惊呼了一声。
我默默的把公文拿给蕾芙,指了指桌上的酒,再指了指趴在桌上露出耳朵尾巴不省人事的学姊,蕾芙马上就理解的点了点头。
「今天我们先走吧,让学姊好好休息。」
我在蕾芙耳边小声的交代完之後,把公文静静地放回了学姊的桌上。
此时我瞥了一眼桌上总是杂乱的纸堆,眼眶不禁又湿热了起来。
桌上交杂散落着一些艰涩的论文参考资料,一些学姊读到一半的笔记,学姊写到一半的毕业论文,以及大量的,远胜前三项的总和的社团活动计画书。
在门口安静的向伟大的社长鞠躬行礼後,我轻轻的关上门,坚定了心中的决意。
*
「哥哥,蕾芙应该要怎麽办呢?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社团真的会消失阿。」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蕾芙对於自己一整天都毫无战果显得垂头丧气,难过的妹妹垂下眼帘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
「没关系,慢慢来吧。」
努力压下自己想要直接利用妹妹的人气来招收新人的冲动,这样招进来的只是没有社团灵魂的粉丝,现在还不到最後一步的时候。
「恩……哥哥,真的不考虑看看……真红姐姐吗?」
最後,这个选项还是硬生生的被推到我面前了。
「没办法。」
意外地,我回答得没有太多迟疑,也许这问题在我心中早已有了结论,只是我一直都没有察觉。
「但….但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明明是在提出建议,蕾芙却像是个知道自己不该要求,却还是想要玩具的小孩一样,仰着头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有点心虚却执意恳求着。
「只有真红,是不可能的。」
因为知道我的想法与矛盾,蕾芙才显得心虚。但也因为如此,我才只能拒绝的毫不留情。
「拜托了哥哥……如果哥哥认真拜托,我想真红姐姐是愿意不记前嫌的帮助哥哥的。如果哥哥觉得拉不下脸来,蕾芙去拜托也可以啊!真红姐姐一旦加入,我们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只要再找一个人的压力我想对哥哥来说一定也是小很多的!」
蕾芙想要为社团努力、想要纾解我的矛盾的心情透过言语,透过尽管知道提起会让我痛苦仍执意为之的拼命表情传达了过来,然而……
「不是我不想要,是真的不可能。真红与学姊,在本质上就是合不来的两个人。」
正因为那些我和真红为了各自的理念而分道扬镳的往事是如此痛苦,我才刻骨铭心的比任何人更了解真红秉持的信念。而坚定着那样信念的真红,注定无法与学姊共事。
就算这看起来有多像与真红和好的良机,就算让真红加入就能暂时纾解社团的危机,但这些终究是饮鸩止渴。
「是吗……既然哥哥都这样说了……抱歉了哥哥,硬是提了真红姐姐的事。」
蕾芙有点丧气地低下了头,开始边走边踢起了路边的小石。
蕾芙身边的景色彷佛都飘起阴雨。
不忍心妹妹头上的低气压持续垄罩,我一把拉过了牵着的妹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从後面抱紧了她。
「放心,哥哥会想办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轻轻地吻了蕾芙的头顶,感受着她的发香。这句话不仅是对蕾芙的安慰,对我来说,也彷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