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粉橘色的身影。
女孩顺了顺凌乱的长发，走向前，一步一步踏得平稳。
吴子灵挑了挑眉。宫悦闻声，抬头望去，唇边扯起浅浅弧度，「学妹真是大难不死呢。」她的心底却也暗暗庆幸起来。
为什麽庆幸呢。她眼前的明明是正牌的公皙乔，她却替她高兴起来。她觉得自己再也不用争了，从前她是她、她不是她，而如今她是宫悦、她是公皙乔。
这一摔之後，好像很多事情都变了，很多事情都该走回正轨。唐梓乔毫不畏惧地走上前，丝毫不在乎宫悦一席话，冲着方宇璨微笑道：「宇璨哥哥，开心吗？我没死，公皙企业也不会垮。」说罢拿起遥控器，画面正是唐桔梗和公皙天出现在茶会的画面，陈采瑶默默在一旁拭泪。
宫悦不着痕迹地倒抽一口气，自嘲地勾起一抹笑靥。凄凉得令人心冷。
转过身面对宫悦，唐梓乔一双深幽如墨的眼眸是方宇璨熟悉的自负。唐梓乔笑道：「宫悦学姊，扮演我，可是很辛苦的？」眼见宫悦抿唇不语，唐梓乔的笑容柔了几分。
「欸，适可而止吧。」吴子灵开口遏止。
唐梓乔微笑着扫了他一眼，步伐优雅地走回江丞皓身边，经过宫悦时落下一语，很轻很轻地落在她的耳边：「快点，趁现在回家吧。」
一席话肯定是能够激怒方宇璨的吧。场面顿乱，她要保宫悦回家。
天啊。她公皙乔到底哪根筋不对。
「宫悦。」吴子灵低喊。而女孩只沉了沉眼睑，轻叹：「子灵、我累了。」
「没事的，有我在。」吴子灵微笑着保证，宫悦舒心一笑：「我们回家，好不好……」
「走吧。」
方宇璨颀长优雅的身影看着有些落寞，唐梓乔笑得浅淡，她心底自然清楚。「学长，看清楚了，你现在凝望的人，是宫悦不是宫皙乔。」
是报复，她只是想要报复这几个月来方宇璨给她受的所有打击。
她是想要还击。
「宇璨……我先走了。」宫悦的手被吴子灵牵起。「学姊，记得关门。」程慎笑嘻嘻地目送他们离开，偷偷观察方大会长注目他们的眼神，还瞪着他们牵着的手呢。
宫悦的神态，从一开始防备的高傲成了现在全然的疲惫，唐梓乔愣了愣，几乎要怀疑刚刚宫悦经过时留下的那句话是不是她的幻听──「对不起还有、谢谢。」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暖。
看着宫悦离去的背影，她心底清楚这场仗是谁赢谁输。
她公皙乔自然不会是输家。
一无所有的，不是宫悦也不是她。
「学长，一无所有的感觉，好受吗？」她字句质问，锋利得连她都快不认得这是她自己。而方宇璨只是默然，盯着子灵和宫悦牵着的手。她也不在乎他的失落，满脑子还是想着要赏他巴掌：「记得今年九月底，我也是这样一无所有你知道吗。」
电视上一边放送着当年公皙天倒下的新闻，她是那个维持着礼貌鞠躬示意，并附上浅浅的笑容表态的公皙家仆人。
那时的她是害怕，此刻的她却满载着愤怒与不满。「方宇璨，今天有我公皙千金在，未来就绝对不会有皇宫集团的存在，」说着说着便激动起来，她缓了缓自己的情绪，「记着这些是你，亲爱的宇璨哥哥──是你亲手造成的。」
江丞皓走上前搂了搂她，将白色西装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是吗……」方宇璨眼神黯下，低低呢喃着：「是我……造成的……」
她从未看过这样低落的他，她印象中的宇璨哥哥一直是笑脸迎人、气度绅士优雅、很照顾她也很喜欢她……
望着她出神的表情，江丞皓将她按入自己怀中，「乔，别想了。」像是怕失去一般地紧紧搂着。她只得听着他沉沉的心跳声。
「丞皓，心跳有点快喔。」她攀上他颈子，低低地嘲笑着。
江丞皓不自在地撇撇嘴。「我累了，背我回家。」她任性道。笑了笑，他打横将她抱起，偕同程慎走出。唐梓乔轻轻阖上眸，只安心地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她与方宇璨的那些过往，尽管历历在目她却也没敢回头去望，只怕一望便会让她却步。
她是他心中最最高傲的女孩，此刻却是深深地利用自己的高傲狠狠赏他一巴掌。
攀上江丞皓的颈子，她略略瑟缩，想着母亲那时的哽咽、想着父亲一脸苍白，就没有理由可以畏惧。
淡淡阖上眸，她决定甚麽也不想。
够了，方宇璨。
你的优雅绅士、你的骄傲自负、你的自私自利或是你曾经的温柔──
到此为止、就好。
♦ ♦ ♦
他抱着她，是所有女孩向往的公主抱。
然後她用她一贯的、总是嘲讽江丞皓的无奈口吻揶揄道：「唉，我还以为皓公子的告白会有多浪漫，居然这麽芭乐又这麽狗血。」她抬眸看着他俊美的下颔，还有微微沁出汗珠的额角，轻笑出声。
「再吵小心我放手。」他头也不低，赌气似的开口。
「敢的话，是可以试试看？」她知道他不敢。又是一串熟悉的轻笑声，银铃一般的轻快，像涟漪一样打入他的心底，扩出一圈圈的涟漪。
闻声，他只得叹息。谁叫他，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倔强的女孩？
於是他转了个话题：「你是怎麽没事的？Irene、浅川？」
听到Irene的名字，她默默思忖着，Irene和丞皓？有没有可能呢？如果是玩真的，那她又该……
她的脑中瞬息闪过Irene摇曳的一头红发、还有惹火性感的好身材。
随即摇摇头挥去。
她四处张望，程慎去开车，Yuki随後也跑出房间。她想，Yuki和Irene去的应该是同一个方向，否则从三楼往下摔，何来的缓冲用的海绵方块和底下不知道多少层的软垫？
想起若是没有缓冲物的状况，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一件亮眼的Tiffany绿羽绒外套披在她修长而冻得苍白的双腿，唐梓乔的目光往上瞧了瞧。那双带着笑意的墨瞳跃入她的视线，还有那头在似是在黑夜里燃烧的红发。「很冷吧，还被方宇璨扒到只剩礼服。」Irene侧首笑了笑，同时拍了拍江丞皓的肩膀：「干得不错嘛江丞皓。」
「呃，Irene你刚刚的告白……」她微微脸红，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的开口问。
江丞皓不以为意地撇嘴。Irene仍然是一派从容，眯起在月光下映着细微珠光的双眼：「欸？乔乔你看不出我只是想找藉口离开吗？」
「不然哪来的软垫，是不是──」曾经出现在前面绑架案的休旅车再度出动，在副驾驶座的Yuki朝众人笑着说道：「上车吧，丞皓你的重机已经请羿轩学长骑回去了。」
原先打算放下唐梓乔，江丞皓微微抬手准备扶下她，只听到唐梓乔轻喊道：「等一下！」而他微微侧耳倾听。她双手攀上他的颈子，丰唇凑近他的耳边，呵气如兰：「这样讲好像有点丢脸，只是我脚软有点没办法走啦……」然後微微懊恼的噘起嘴，无辜地望着他。
妈的，这表情。哪个男人受得了？
Irene、Yuki、程慎三人了然於心，嘴角噙着一抹耐人寻味。江丞皓的眼神扫过他们三人，带着浓浓的宣示意味。而他们不约而同地耸肩、微笑着。
将她抱进宽敞的後座，他低眸看着她，视线细细沾过她微翘的眼捷、因天冷而发白的双瓣。他的心湖多了一点点震荡、有了那麽一点点犹豫，眼神多了闪烁。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局，一切那麽不真实又那麽笃定。
他喜欢她从来不肯认输、就算流泪着也还是一样倔强的双眸。
他喜欢她刻意揶揄他的无奈口吻。
他没想过喜欢一个人需要那麽多理由。
而此刻，他望进她的眼底，看不出她的心意，只歛下眸，喃喃自语般地开口：
「公皙乔，我能喜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