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问妡瑞发生什麽事吗？」
「我很想问，可是我没什麽机会和她在一起。今天很多人都看出她状况不好，她们都主动跑来关心她。」她口气难掩失落，「如果我没有退出烹饪社，就有更多时间能和她相处了。」
「你当初退社就是为了要接送你外甥吗？」
她点头。
「既然如此，你明天就可以重返社团了不是吗？」
她的神情更无奈了，「没有办法，因为我——」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有两个小孩突然从陈南津身後紧紧抱住她的脖子，椅子没有靠背，重心不稳的她立刻从椅子上往後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我一呆，还来不及过去扶她，陈南津便迅速自行站起身来，抬手整理头发，却摸到沾在头发上的泥水，气得回头朝那两个罪魁祸首大吼：「你们两个，我刚刚才洗好头——」
只是那两个闯了祸的小鬼早已逃之夭夭，她只能狼狈地扶起椅子坐下，察觉到所有客人全盯着她瞧，整张脸立刻变得跟身上毛衣一样红。
「⋯⋯你没事吧？」
「没有。」她应答的音量几不可闻，头也低垂得快要贴在桌上。
「那两个小孩是谁？」
「我弟弟，一个小四，一个小二。」她迟迟不肯把脸抬起来，拚命用手梳理凌乱的头发。「他们很顽皮，经常这样恶作剧，故意惹我生气。不过我另外两个妹妹就比较乖，不会这麽没礼貌。」
「你家一共五个小孩？」
「是啊，我是长女，大妹国二，小妹小六。不过现在加上我外甥，我家一共住着六个小孩。」
听到这里，我立刻明白了，「你说没办法回去社团，跟你弟弟妹妹有关吗？」
「嗯，我爸忙着开店，我妈去上班，平时照顾他们就成了我的责任。每天放学我都得帮忙做生意，也要抽空照顾他们，根本没有自己的时间，加上冬天店里生意特别好，当时我执意加入烹饪社时，还因此跟爸妈有过好几次争执呢。」说到这里，她淡淡一笑，「我表姊跟我外甥搬过来後，我还得帮忙接送外甥，更是分身乏术，就算从明天起不用再去接他放学，但依目前家里的情况，还是不允许我继续玩社团。」
「辛苦你了。」我由衷道。
「嘿嘿，我习惯了。不过这样确实就没能有更多时间和妡瑞相处，这一点让我很难过。」
「你好像真的很喜欢妡瑞。」
「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啊！」她的眼睛发亮，「我刚从别班转过来时，被老师指派坐在她隔壁，她每天都会主动找我聊天，还会约我去逛街，很少有人像她这样对我这麽好。」
「真的？」
「嗯，就算曾经有过这样的朋友，最後也都没有了。」陈南津说话的语气带着一丝黯然，「不过，我觉得妡瑞跟我过去交的那些朋友不一样，是个值得信赖，绝不会伤害或背叛朋友的人。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妡瑞有什麽烦恼都可以告诉我，就像我信赖她一样，我也想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她灿烂地笑开，「只要是为了妡瑞好，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没有再开口。
到了七点多，我说了要回去，陈南津立刻要帮我叫车，但我拒绝了，於是她陪着我一起去等公车。
她原本有些濡湿的发尾已经乾了，随着微风徐徐飘起，这一幕画面勾起我的好奇心。
「刚才我借用你家电话时，你暂时离开，只是去楼上换衣服吗？」
「呃⋯⋯其实我去洗澡了。」
「洗澡？包括洗头？在那个时间？」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闻到我一身卤臭味嘛。」
果然又是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答案。
「学弟，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和妡瑞交往吗？」
我拧眉，「没有，为什麽这麽问？」
「因为你和妡瑞的感情非常好，又常常一起回家，所以就算妡瑞总是宣称你们只是青梅竹马，还是有很多人认为你们在交往。老实说，这一点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妡瑞长得那麽漂亮，可是她却说她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我还曾想过她是不是有什麽难言之隐，所以故意隐瞒，或者其实是她早已有喜欢的人了。」
我不发一语。
「学弟，别告诉妡瑞我问过你这件事，我不想让妡瑞认为我在怀疑她说谎。」她的声音低了下来，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果然要完全相信妡瑞才对。」
这晚陈南津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提到妡瑞。她对妡瑞的重视，远超乎我的想像。
方才她说，她觉得妡瑞跟她过去的朋友不一样，妡瑞不是个会伤害或背叛朋友的人，这表示她以前曾经被谁伤害过吗？
虽然我心中怀着这样的疑问，却没有开口向她证实。
「你知不知道陈南津为什麽会转班？」
隔天和妡瑞一起等车时，我忍不住问她。
她马上反问：「怎麽了吗？」
「有点好奇而已，我昨天放学在校门口偶然遇到她，突然就想到她在二下才转班，是不是有什麽特别的原因？」我语带保留。
「嗯⋯⋯这一点我刚开始也好奇过，在询问南津之前，我其实就已经从别人那里听到一些传言了。」她降低了些音量，「听说南津之前在班上好像有被欺负。」
我没有反应，因为对这答案并不意外。
「後来我也私底下问过南津，南津坦白告诉我确实是这样。她说有人偷偷在她的饮料里放了奇怪的东西，害她上吐下泻，昏倒在教室里，被送进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後来查出下药的人，居然是平常和她在一起的几个女同学，真是太过分了！」说着说着，妡瑞忿忿不平了起来。
我立刻想起之前要陈南津独自扛起五个书包的那几个女生。
「这场恶作剧差点让南津送命，所以学校决定让她转班。虽然现在她还没能和我们班上同学有太多互动，可是我跟她处得很好，也觉得她是个很好的女生。」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没再追问下去。
「我有点惊讶耶。」妡瑞忽然说。
「干麽惊讶？」
「因为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听你主动问起一个女生的事。」
我一时语塞，丢给她一记白眼，「就跟你说只是单纯好奇而已，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嘻嘻。」她笑得眯起了双眼，一点也不像陈南津昨天所形容的那样无精打采。
这就表示妡瑞果然已经有了连在我面前都无法言说的心事了。
又有学长送早餐到教室给沈曼书。
这是进入五月後的第三次，对此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有一点让我觉得困扰，现在只要有追求者跑来向沈曼书献殷勤，就会有人注意起我的反应。
这阵子以来，沈曼书都会在早自习结束那时，将二哥的信拿来给我。
由於沈曼书每次都是默默地把信递过来，而我也只是默默地收下，除此之外不再有其他互动，看在旁人眼中，自是觉得不明所以，甚至匪夷所思。
一个新的谣言逐渐在班上悄悄传开，谣言中的主角是我和沈曼书。
若不是某个稍有交情的男同学向我探问，我不会发现原来同学们早就在私底下怀疑我跟沈曼书之间有什麽秘密。
尽管鲜少有人知道我有个就读三年级的二哥，不过二哥直到现在都还持续追求沈曼书，要是这谣言不小心传到二哥或妡瑞耳中，局面恐怕会更加混乱⋯⋯
然而我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以我对二哥的了解，面对这麽多次碰壁，他应该早就放弃沈曼书了才对。
前些日子，待沈曼书退回的情书积累成一小叠後，我一次全数退还给二哥。如我所预料，他大发雷霆，脸色非常难看，但隔天却依旧继续使出各种花招百出的手段，企图吸引沈曼书的注意。
过去二哥并非没有追求过其他女生，但这次不一样。二哥做事向来都是三分钟热度，即便他不甘心被沈曼书拒绝，依他的个性也不可能到现在还坚持不辍。
除非他对沈曼书确实是认真的。
我胸口突觉一阵发凉，不晓得该不该去深思这种可能性。
等到下一个早自习结束，沈曼书又从座位向我走来。
她一如往常把信交给我後转身就走，这次我叫住了她。
「可以跟你谈谈吗？」
沈曼书没作声，默默走出教室，停在走廊上。
我跟了过去，把那封信还给她。
「我仔细想过了⋯⋯这样继续把信退回给他，似乎也不是办法。如果你真的不打算接受我哥，是不是当面跟他说清楚会比较好？我认为由你亲口拒绝他，会比一直退信来得有用。」
沈曼书不动声色，「你不能帮我传话吗？」
「我是很想帮你，但坦白说⋯⋯我跟他的关系不怎麽好，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和他把这件事说清楚。抱歉。」
她像是陷入了思考，静静看着我。
「我知道了。」她接过那封信，回到教室。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既然已经和沈曼书把话说开，从明天起，她大概就不会再托我把信件退还给二哥，我和她也不会再有接触，谣言应该会跟着慢慢消失。
如此一来，我就不必担心哪天谣言会传进二哥耳里，使得他过来找我麻烦；也不必担心他对沈曼书锲而不舍的追求，会伤害妡瑞的心。
虽然是不得已走到这一步，但综观而言，这应该是唯一能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