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静悄悄的来临。半夜三更,地灵轻的不像话,彷佛根针落至地上都会被察觉。但…许多大事亦是在此等月黑风高中的夜晚被谈成的。
「瑞,来啦。」床上假寝的男子,幽幽地坐起身,修长的身子半靠在床柱上。其实早在黑衣男子站在窗外时,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孰悉的气息,令他隐了隐身上即将爆发的杀气。
「宗主!」黑衣男子从窗外无声地跳了进来,并朝床上的男子行了礼,随即恭敬的站到一旁。
「你怎麽会回来?宗里出了事?」男子目光炯炯的看着黑衣男子。在暗黑的夜晚,两人不凡的内力及修为,足以让他们五识俱明,使他们能轻易看清对方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一个小小的眼神及动作,都一清二楚。
「属下有错,请宗主责罚。」黑衣男子单脚跪地,一副甘心领罚的小媳妇样,令男子不禁挑了挑眉,敢情他的副宗主是话剧本子看太多了?戏瘾上身了是吧!半夜不睡觉,跑来他的王府找戏演?
「方瑞瑀,在演就不像你了。说!」男子不屑地站起身,走向桌旁为自己,也为此时还跪在地的方瑞瑀倒了杯茶。
「真是的!一点默契都没有,宗主您该牵我起来啊!」方瑞瑀从地上快速的爬起,若无其事地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向桌旁男子的对面坐下。
「你到底有什麽屁,快放吧!」男子口气不好的说着,他一脸倦容,原是精明的俊眸,现下是浓浓的黑眼圈。如果可以,他希望现在的他是在床上抱着周公睡觉,而不是陪这位方先生演戏。
「宗主,您就没有一点想我吗?我们都两个月没见了。」方瑞瑀边说,边拿起衣袖抹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怨妇脸。
「方瑞瑀,你是太闲了是吧!半夜不睡来找本王拿乔?!」男子无奈的看着眼前的人,多希望下一秒他就能自动离开,别扰人清梦。
见眼前的好好先生都把本王拿出来了,方瑞瑀也不好再继续胡闹下去,他可是真有求於眼前的男子。收起玩笑的神情,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说:「宗主,属下希望您能选我妹妹为妃。」
「你妹妹?方雪鸢?」男子端起桌上的茶轻啜了一口,等着方瑞瑀的下一句话。
「正是!求王爷成全!」方瑞瑀站起身,抱着拳拱手向眼前的男子鞠了个躬。眼神中流露的是最真实的感情,最真诚的担心和请求。
男子扶住了方瑞瑀,道:「瑞!一入豪门深似海,何况是皇门?你妹妹应该可以有更好的生活,何苦往我这送?!」大家都说:皇家好。恕不知最痛苦的便是皇家人,无数的勾心斗角,无尽的你争我夺,应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宗主,鸢儿的事,您应该有听说一、二,照她的性子,怎去其他府中生活,别说他人妻妾成群,就说婆媳相处,也够她受的了。」方瑞瑀缓了缓又继续说:「但您不同,先不说现下您无妻无妾,即使未来有了,属下相信您也定能护她周全。」方瑞瑀的眼神中有着浓浓的请托。
「在我身边……」男子深深地看了方瑞瑀一眼,「罢了!我会选她做我的王妃,给她无尽荣华,但是…瑞,你知道无法给她我的……。」
「属下不求宗主能将真心交付鸢儿,只求您给鸢儿个遮风避雨之所,让她远离是非之地。」当初,他就是受尽陷害,被迫逃离丞相府。他是真的担心他那唯一血亲的妹妹也会如同当年的他,遭到伤害。
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无法一举灭了当年的仇人,为自己报仇,也给方雪鸢一方乾净天地,所以他希望宗主能替他守护。
他知道宗主心中尚有他人,他也知道鸢儿心有所属,可那又如何?一个已经嫁人作妇,一个也已经娶妻生子,再怎麽样都是两条平行线,怎麽相交?!再者,鸢儿个性刁蛮跋扈,那些公子家看得上?又不能将鸢儿草草嫁予一小厮,她可是相府嫡女。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眼前这”不能行人道”的王爷最最最适合了。
「嗯!本王知晓了,你先下去吧。」男子摆摆手,示意方瑞瑀退下。见目的已达成,方瑞瑀也不敢再扰男子休息,行了礼,便又无声无息地跳出窗外。
男子揉揉发酸的眉心,他何尝不明白方瑞瑀的心思呢?方雪鸢前阵子同右丞相儿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全世界都以为她会嫁给凌崇裕。谁晓得凌崇裕竟去向皇上请旨赐婚长公主,硬生生打了左相府一个耳光。
那方雪鸢也不知是真蠢还是怎麽着?那婚事皇上亲下的圣旨,她居然敢跑到婚礼大典上闹,不仅左相府颜面尽失,皇上更是罚左相三个月无须上朝。她不仅没达到目的,那形象更是从大家闺秀的相府嫡女千金,京城的第一大美女,沦落为不知检点、行为放荡的女孩。
“叹!真不知我这麽做,是对还是错?!”段天宇仰头望向皎洁的明月,无语地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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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被当作讨论对象的方雪鸢,此时正做着混乱的恶梦。梦中的她苦苦求着一名陌生的男子,求他别丢下她。可男子非但不理,还狠狠朝她的心口踹了一脚,她疼得发颤,她不相信一直以来对她轻声许诺的裕哥哥会这麽对她,那个将她视如至宝的裕哥哥、那个捧她在掌心的裕哥哥。这麽多个裕哥哥,谁能还她裕哥哥?!
心中的痛如潮水般涌来,那窒息的感觉令人颤抖。就在好像快要抓住甚麽东西时,竟发现那浮木可是绑着石头的,硬是将自己拉入了更深、更沉的海水之中。快要不能呼吸了,方雪鸢挣扎着。
猛的!她脱离了恶梦的的意境,倏地睁开双眼。她盯着自己的床顶,气息纷乱的喘着气。
那到底是甚麽感觉?全身的理智彷佛消失殆尽,千万只虫子在心上啃咬着,无数的毛细孔都在喧嚣呐喊着。到底是甚麽感觉?
「那就是被背叛的感觉啊!」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子,正坐在点着小烛火的桌旁,她慢慢地踱步到方雪鸢的床边。
只见她一身的素身缟衣,面色有些苍白,却不掩她倾城容颜。水灵的凤眼低垂,流露着无神,没令人觉得呆滞,反而我见犹怜。她眉目如画,未施粉黛的小口,流露着一丝白皙,莲步轻移的朝方雪鸢的床边坐下。
「你是谁?」方雪鸢疑惑地望向眼前的白衣女子,困惑着她是何时进来的?岱珊和翠珊都在门外,没理由她进来却没被她们俩发现阿。
女子抿嘴一笑,朱唇轻启:「你尚未照过镜子吧!我是你,你也是我。」
方雪鸢轻皱眉,她刚穿越过来不到一天,怎麽可能有时间照镜子。不过白衣女子的意思是:若自己照了镜子就知道她是谁了?
「你就是方雪鸢?!」意识到这点,许雨薇惊讶地从床上坐起,愕然地望着与她齐眉相对白衣女子。
「是!我就是死去方雪鸢。」白衣女子轻轻颔首。
「你是来跟我换回身分的吗?」许雨薇目光沉静地看着眼前的方雪鸢。
许雨薇毫无疑问的对待整件事,既然她都能穿越时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那方雪鸢又为何不能来要回自己的身体,毕竟她才十六岁。
「如果我说是呢?」方雪鸢依旧泰然自若地笑着,眼里的戏谑一闪而过。
「嗯!那我要怎麽做才能将身体还给你?」许雨薇立即点点头,亲切地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
此话一出,倒是方雪鸢有些呆然,自己要取走她的生命,她非但没有要赶走自己,反而问自己要如何帮忙?
「你知道你这样就会没命吗?」方雪鸢提问道。
「知道,那又如何?这本来就是你的身体,你的人生,你该好好过完的。」许雨薇说的是方雪鸢不该自杀,无论多坏的困境,只要还活着,就有突破、改变的可能。但是,若是死了,就没有希望了,连重来的机会的没有。
「你真的很好!」方雪鸢顿了一会儿,真心地说。
许雨薇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平和地看着方雪鸢,在她的眼神中有着浩瀚星空的包容,苍穹般的体谅。
看着许雨薇那彷佛能容纳天下的眼眸,方雪鸢的泪花止不住得往下坠。
「我做了很多错事,让我的爹娘、我身边的人,都伤心难过。」方雪鸢想了想又继续说:「我以前一直以为我是相府嫡女,不可一世。全世界都该在我脚下,围绕着我。所以我嚣张、我跋扈、我任性,我认为别人为我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此时的方雪鸢哭得像泪人儿似的,梨花带泪的样貌没令人厌烦,反而是疼惜。
许雨薇拿起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方雪鸢的眼泪,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最重要的是你知错能改,那就善莫大焉了。不哭了!」说完,许雨薇拍拍方雪鸢的肩膀,给她无声的安慰。
方雪鸢吸吸鼻子,道:「你真的太好了!」语毕就站了起来,朝许雨薇手一挥。
许雨薇随即感到一阵晕眩,之後便不省人事了。
「雨薇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我也不能放下心中仇恨,大哭一场。现在我要去重新投胎转世,希望我的下一世能有你的胸襟。」就在方雪鸢要转身离开时,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转过身来。
「雨薇姐姐,我将我所有十六年来的记忆全部转换给你,或许有喜有悲。但是我所有的本事就全都在里头了,不敢说样样精通,但琴棋书画应该不差。」只见方雪鸢将她嫩白的右手覆上许雨薇的额头上,数道金色的光芒从中流出。不一会儿,方雪鸢收起手,淡淡的笑着,有着释怀和放下。
“雨薇姐姐,我爹、我娘就拜托你了……”方雪鸢气若幽兰的说,之後就消失的无影无衷了。
夜……又恢复原来的平静,一切事物都没变过。是未变吗?还是一切都正在缓缓更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