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每个前来询问的人都隐瞒了湖乐和一些怪力乱神的情节，有很多瞎扯的空间……大概讲了也於事无补？要解释很多很容易偏离主题，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能说的不外乎就是「我掉进了一个地穴困在里面走不出来」，自然也就和实际情况有差了。不过居然总共困了三天。
让我更为在意的是那个封锢铁门的仙门之人，因为这人让我浪费了许多力气──说是差点送了小命也不为过──那股灵力我仍有印象。极为清刚，正气浩然，浑厚有章法，是大门大派的招术。这会子怎麽会有仙门掺和进来呢？
太多状况让我异常烦躁，不经意一扬起视线，就触及坐我对面那抹白色身影，毫无疑问地就是宫墨歆。我回帐後一个时辰他就起了，说是实在睡不下。他阴沉的目光一扫过来我就投降了让他坐下……哎，怎麽搞得我是个夫管严似的……不对，名实不符……算了。他捧着书卷，烛光映得他眉目朗朗，却郁气丛生，看起来心情很糟。
要和他说吗？妖怪之类的，他信？可是如果说「哎跟你说其实我和一只长得很祸国的狐妖关在一起三天了才破了禁制我还昏过去两次」……太难以启齿了。我几乎可以想见他更难看的表情。
「你想憋死吗？」宫墨歆冷不防来了这麽一句，我惊然回神。
……应该是我刚才的表情太诡异了。
我张望了下，兰怡他们早就被支开，看来应该还可以说。不过他的话我没有回答，而是往腰上摸……那块玉佩现在还在我身上。
「我说我掉进地穴了你信不？」我边把束在腰带上的玉佩绳结解开，一边问。
「自然。」宫墨歆这麽爽快的回答让我愣了一下，但他旋即补充：「但我想你基於某种考量修改了事实，被迫说出不会让任何人遭遇危险的话。」
怎麽在他口中我背负了什麽威胁，谎说得冠冕堂皇？虽然从另一方面来看也确实是的……宫墨歆已从书卷中抽身，看着我拿出那个玉佩，他的眉宇已经纾缓，嘴角甚至有点上扬，掺着星星点点的笑意，充满恶趣──敢情他是逗我的吗！
「找着你时，你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看见那玉佩，他敛起笑，说道。
「没有这个，我大概会死在里面。」这个东西是湖乐的，哎，如果能在遇到的话得还他。
仔细想想确实如此啊……再再枯竭灵脉，未能进食的状况下，也会饿死的。
「我确实掉进了一个地穴里……但不是走不出来，而是被关在里面，有道铁门锁死了那处。」
「这玉佩是钥匙？」他反应极快地问。
「哦……也不能这麽说，不过，确实有这个我才出得来。」
「到底……怎麽回事？是二王子……不对，大阏氏主事？」他问，口气不善。
「这先别管，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踌躇了一下还是把担忧说出口：「……恐怕会有仙门的人掺和进来。」
他的神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动，只是看起来很诧异。不过整件事已经诡异到往莫名其妙的方向一去不回头了，所以其实也没什麽差别……宫墨歆沉凝着不说话，我也没再说下去。但他无疑是极为聪明的，这个样子，应该已经把事实想了七七八八。
不知道这种动辄得咎，哑巴吃黄连的状况是不是拓拔氏预料到的？我什麽都说不出口，以一个东宫，以一个皇室中人来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状况，闭嘴混过去为上。因为说了没有人信，徒增烦扰。
「书羽，你老实同我说……」他直盯着我：「是否碰上了妖鬼一类的玩意儿？」
呃居然一猜就中！我反应不及僵在当场，失去了否认的第一时机──那麽就形同承认。我自暴自弃地垂下头，居然被戳破一点就瞒不下去……不过，也幸亏是他。
「到底怎麽回事？是那孽障斨害於你？」他的声量和他的情绪一样压抑，我想到山雨将来摇摇欲坠的楼台。
是因为我被害了？也对，要是我死了，他会有什麽下场？
「你别激动，」我抬起头，被他更加无法接受的眼神刺得有些瑟缩：「这次也算是他救了我。」心里有些气馁，我果真太弱了，随便就会被人暗算。
孽障这词，真是耳熟。不知道如果让北辰沐曦听见这个词从别人口中说出，却不是在形容自己，而是那些妖邪鬼魅之类的物事，她将作何感想？而那副情况，又会是何种光景？
既然湖乐都说出口，事情也就没什麽好瞒的了。但灵力一事，我仍缄口不言，北辰皓要我保密，除非是将来自己最信任的枕边人，否则什麽也不要说，特别是帝王学这种东西，只需要王储和皇帝清楚知晓。关於宫墨歆，我将来很有可能会将他送出去，当然，没办法和盘托出。
山雨前夕啊。看着他一脸头疼，我的太阳穴彷佛跟风似地也隐隐作痛。
※※
事实证明，我的心脏还是变强了。
半夜时我在床上被毛茸茸的东西挠醒，一睁开眼睛对上的不是帐顶，而是一片让我眼晕的萤黄色，接近琥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贴在我脸旁，跟我大眼瞪小眼，那身惹眼的、接近银白的身躯在黑暗中都透出淡淡的微光，十分扎人，若不是我这麽挡住他，恐怕得弄醒宫墨歆。
「……湖乐？」我气声道。狐狸往旁边退，冲我用力点了点头。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来做什麽？这是什麽时间点啊！我在黑暗中瞟向一旁矮桌的衣物，那是明天要穿的，他那块玉佩就藏在里头。我翻下床要去拿，才碰到地他就咬住了我裤腿，那样子竟是要把我往外拖，我诧异地指了指外头，他又使劲儿冲我点了点头。
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我抓起一边的中衣穿上才暖和了些，瞥了眼旁榻的宫墨歆，那个被团没动静，想来应该没事的。我放轻脚步绕过他，开始穿起衣服。说来丢人，平常有兰英她们帮我，我自己虽然会，动作却不如她们熟练快速，有点笨拙……这个结怎麽打死了！
奋战了一会儿总算是穿好。身後却传来床铺摩擦的动静，我一僵，连忙转身，果真看见宫墨歆撑着头坐了起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应该是尚未醒全，我想了一下还是上前。
「……我出去一下处理点事。」
「你去哪？」他瞬间脱口而出的问话像反射动作。
我的手臂让他紧抓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真的会回来！」
「……没说不让你去。这麽晚了，应当也是极重要的事。」他貌似有点无奈：「至少同我说声往哪儿去了，丢了好找人。」
「呃……我不是去任何人的营帐，应该在帐区郊外……？」我补上时间：「天亮之前会回来。」
我的说词令他沉默半晌：「外头冷，你多加件衣服。」
哦，我居然被他关心了……！这种心情复杂的感觉……尽管有些别扭，我还是道了声谢，在床边摸到一件摺好的斗篷穿到身上。宫墨歆还坐在那哩，那头白发在黑暗中有些显眼，实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很清楚地他是在看我。
湖乐轻巧无声地冲到我脚边，我低头瞄他一眼，他在原地停了一下就往帐外窜了出去，我正要跟上，後面却传来一声凝沉的叹息，没有刻意掩饰，我终究没能控制住回首的冲动。
他已经躺了下去，没有说话。
※※
充作东宫的营帐很大，好几个大帐搭连在一起，中间就形成了通道。带来的守卫不多，也就在出口轮个班而已，又是深夜，我用瞬步找空隙窜出去，不算太难。
突然肩膀让人按住了，是变回人形的湖乐，他维持这样的动作要我别出声，悄言道：「我用术法带你出去，站稳了。」话刚讲完，我眼前一晃，景色就换作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一水流光星星点点，闪烁不已。帐区已在数里之外，远远地看着像一团黑影安静地雌伏在那里。
「你找我有什麽事？」这麽突然，「还半夜出现？」
「白天你根本没法让我近身！」他那苦恼委屈的口气莫不是潜伏了一整天？「我只好半夜找你出来……那个玉佩在吗？」是为了这个？我把东西掏出来交到他手上。
「你躲了多久？」
「呃……」他那张蓝颜祸水的面孔泛起薄红，「其实我偷偷跟着带走你的人一同回去了……刚才在里头那个白头发的是你的婚配？那天我瞧他看见你时，样子好紧张咯！」
「……我知道。」湖乐害我不知道该回答什麽：「所以，你今天找我，究竟是？」差点被他转移话题。
「除了这个玉佩，你应该有很多事要问我？」他勾起嘴角，笑容妩媚，那双细长的眼睛感兴趣地瞅着我。
「……装深沉不适合你。」湖乐立刻沉脸，变得郁闷，「不过你说对了。」
我直接询问他璐姬学的媚术到底是什麽，被施予的人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湖乐想了一下点点头：「她学的虽只是皮毛，但长此以往，确实对人有害……会减寿唷，身体也会变差。」我心里一个喀登：「她如今的功力如何？」
「嗯……到底也是人，没有真的灵狐那麽厉害，但三五年下来，弄死一个人不成问题。」湖乐有点迷惑：「我不懂。如若真要杀人，这方法也太拖沓了，不会浪费时间吗？」
「他们等了那麽久，还怕这几年？」我摇了摇头。
「她知道这件事？」
「自然！」他的声音忿忿：「听见我说会害死人时还笑得特别恶心！」
我私自脑内想像了下。快吐了。
「封住我们的、跟抓了你的，是同个仙门人吗？」
「是。」湖乐歪着头回忆：「是个蒙着面的女人，说话冷冷的。我对仙门的路数没有涉猎，恐怕无法告诉你确定的答案。」
「那你躲在柔然这几天，有没有发现这个人？」
「她没有施展招式，我感觉不出来。」他遗憾地摇摇头：「不过那天她说什麽『你要的我抓到了，且请大阏氏勿忘诺言』，把我搞得像货物一样交易出去！」
「……你先别冲动，我会尽可能地找出这个人。」
虽然心里也是这样想：要找到这个仙门之人。但北辰皓给我的那张字条，仍像噩梦一样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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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了有点久所以写得长了些ry
墨歆一整个就是「哎殿下大了管不动了」的感觉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