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逸朗下班回家第一件事情便是洗澡,洗澡後若还未到吃饭时间,他便会打开手提电脑工作,吃过饭後他仍是在工作,直到深夜。
如果要选最勤力员工,非他莫属,可惜他是老板。
看他这麽勤奋,这麽卖命,蓝采蕊才意识到于逸朗肩上的担子其实很重。
于心薇、于紫薇不具才干是众所周知的事,在公司里当个部主管还是可以,却难委以重任,于卓楠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于逸朗身上。
正所谓创业难守业更难,做富二代并不容易,他要担起家族企业,让它盛而不衰,继续平稳向前,他要保住所有员工的生计,保住很多口子的生活,还有于明国际创立的慈善基金,这些基金都得依靠他来运作。
他的压力是一般人可以想像吗?是一般人能承受吗?
或者他可以选择卖盘,可以选择做荣誉董事,但这个做法太不负责任了,不是于家的作风。
然後,她明白老妈为什麽时时事事以于逸朗为先,除了她喜欢被称赞、被需要外,于逸朗唯一的生活乐趣便是吃,如果连唯一一样要求都不被满足,他怎会有动力撑起家大业大的于明国际呢!
所以,他的私人厨子很重要,照顾他饮食的人很重要,她――很重要。
「可以吃饭了。」蓝采蕊叩叩书房门。
开门的人是葛品臻,自从他吃过蓝采蕊做的海南鸡饭後,便三不五时藉口上来蹭吃。
她自是欢迎,多一个人多一对筷罢了,煮两人份是煮,煮三人份也是煮。
但于逸朗抱有微言,他的微言是――在公司里已经要对着他,下班後又要对着他,日对夜对让他好想吐,连食慾都减去一大半。
葛品臻甚至试图在午膳时间跑上来吃饭,于逸朗拼命抵抗才得以保卫午膳时那一点点的私人空间。
「今天有什麽好料?」
「韩式烤肉。」
「哇噻,但……烤肉在这里吃?」葛品臻乍听之下很兴奋,随即又想起烧烤的味道浓烈,弥漫整间屋子久久不退,甚至渗进布艺家具里产生异味。
这种东西干麽不到外头吃?
没啥,只是于逸朗对味精过敏。
「你老板要吃嘛!」蓝采蕊瞄向葛品臻身後的于逸朗。
她当然知道烤肉的味道难以褪去,不过,房子又不是她的,管他呢!反正清洁的钟点女佣会处理。
「有韩牛吗?」于逸朗回来後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他和葛品臻从公司回来後并没有立即洗澡,而是神色凝重的进了书房,她端茶水进去时,好像听到些关於人力调配的问题。
「买了,下次要吃的话早几天告诉我,不是每次都那麽幸运。」
韩牛是作不出口的高级肉类,即使在售买高级进口肉类的专门店也不会有真正的韩牛出售。只有由韩国人经营的韩国食物专门店,偶然会找到韩牛。
因为韩牛价格昂贵,他们不会贸然进货,通常是有客人预订他们才会进货的。
「利害,连韩牛也买到。」他亲昵的捏捏她脸颊,高兴地露出笑容,像小孩子般奔向饭桌。
吃,他是唯一释放压力的工具。
「采蕊真利害,做什麽菜色都有板有眼。」葛品臻对着满桌色彩缤纷的食品惊叹。
肉类不多却精简,除了刚刚说的韩牛,还有腌好的五花肉和牛小肉,蔬菜篮上齐备生菜、紫苏、青尖椒,调味佐料少不了蒜片、辣酱、面鼓酱,泡菜点点数有四款之多,不得不说一句在家吃烤肉也这麽讲究。
其实,不单止烤肉,无论是海南鸡饭、冬荫功还是鞑靼牛排,什麽国家的菜色蓝采蕊都能煮得似模似样,味道更是一绝。
「当然。」她可不是浪得虚名,工资也不是白领的。
蓝采蕊开始动手烤肉,三两下手势,几秒时间,韩牛已经烤熟,她把韩牛分发好,又动手烤五花肉。
于逸朗放一片蒜片在牛肉上夹着来吃,吃罢,那幸福足满的招牌表情又堆到脸上。
「好吃!」他满足的吁口气,再喝一口韩国真露,这才叫相得益彰。
最近她常常被于逸朗这副幸福的表情吸引,以前看这副表情,总觉得浮跨又做作,是用来逗老妈开心的把戏,但现在认真一看,其实他是真心感到幸福和满足。
「你真跨张!」虽则如此,嘴巴还是忍不住呛他一句。
他无所谓的笑笑,有好料吃,他不介意被她糗两句。
一公分厚的五花肉烤得滋滋作响,蓝采蕊拿出剪刀,把肉剪成小块,再烤一会儿又把肉分到他们碟子上,然後烤起牛小肉。
葛品臻看着蓝采蕊专心烤烤肉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喜欢,是什麽时候有这种感觉呢?
第一眼,当她越过于逸朗,跟他打招呼开始。
那一刻,像太阳般耀眼的于逸朗失色无光,世界转成漆黑,剩下两夥星星,凝凝相望。
他眼中只有她,自那时起他的眼中只有她。
「你在想什麽?」于逸朗发现葛品臻元神出窍。
「呃……」葛品臻尴尬的托托眼镜,「我在想采蕊这麽能煮,将来谁娶了她,一定很幸福。」
老实说,他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
「……也对,不过要先买助听器。」于逸朗听到葛品臻的说话先一怔,但很快回过神。
妻子能烧得一手好菜固然是好,可是她尽得娟姨真传的大嗓门一但扯开,耳朵是活受罪一样。
「我现在就帮你买助听器。」蓝采蕊故意在他耳畔放大声浪,外加一大片生菜塞进他口嘴里。
「你想嫁给我?」他像牛嚼草一样口齿不清。
「臭美,就算想嫁你的人从这里一直排到忠孝东路,我也不会是其中之一,我选品臻也不会选你。」蓝采蕊反应很快的回道。
而她这一句无心插柳的说话,却在葛品臻心里激起波兰。
于逸朗听她这麽一说,却想起一个人,算起来,这人也是她为什麽会来照顾他的成因之一。
他忽地沉默,若有所思的盯着蓝采蕊。
「干麽?」蓝采蕊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陶正宇怎麽都没找你?」他想起她的正印男朋友。
蓝采蕊说过陶正宇工作很忙,常常到大陆出差,所以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他自美国回来差不多半年了,似乎没听过她跟陶正宇拍拖约会的事,连刚刚过去的除夕好像也没有。
「有呀!我们每天都有通讯息。」
「我说见面。」再忙也要抽时间陪女朋友,见个面,吃个饭也好。
况且,据他所知陶正宇的资讯公司没那麽忙,他最大的客户便是于明国际。
「上个月他回来过一次,上上个月也回来过两次,再上上上个月……」她一边回忆一边比着手指点算。
「哪这个月呢?」于逸朗质问起来。
被追问着,蓝采蕊才想起这个月快过了,陶正宇一次也没有回来,而且快新年了,他提也没提起过。
「没有?」
看她神情恍惚,八九不离十。
「……」
「新年也不回来团圆?」再过一星期便是新年,可不要跟他说陶正宇没回来的打算。
「……」
「你真行!」
这女人到底是有超凡自信还是少条慧根?男朋友在中国大陆那种诱惑处处且鞭长莫及的地方工作。
竟可以从容自若,全然不着紧似的,要他写个服字给她对不?
「逸朗,你别吓她!采蕊放心,不是每个男人去大陆都会出事。」
「不是每男人都会出事,但出事的机会很大。」
葛品臻看蓝采蕊的脸色不好便开口安慰,怎知被于逸朗再下一城,她的心更慌,更不实在了。
他们说的,她不是没有紧张过,更曾经怀疑过,为了捕风捉影的事而跟陶正宇吵过。但陶正宇说,现在正是他事业打拚期,作为他的女人应该在背後支持他,给他信心,而不是在疑神疑鬼,无理取闹。
所以……所以她没再怀疑什麽,但现在他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少得太不寻常。
「依我说,他不回来,你可以去找他,给他一个惊喜,我想他在工作忙碌之余,可以跟你见面一定很开心。」葛品臻睐了于逸朗一眼,示意他闭嘴。
「去找他?」蓝采蕊烤着肉,心不在言的,直觉告诉她去找陶正宇的话准会有事发生。
但不去找他,就表代没事吗?
很鸵鸟的想法。
「他在中国哪里?很远吗?」
「不是,在上海。」
「那麽巧!我们明天要去上海,不如一起吧?」葛品臻兴味盎然,原先随口说说的事好像成了谱。
「明天,那麽急?」她瞠大双目,完全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怕可以不去。」于逸朗幸幸然,像落井下石似的。
「怕什麽?」
「怕看到真相。」
「这有什麽好怕。」撑住呀!不能被他看扁。
他质疑,又似在冷笑,明明怯了,虚了,还撑。
「我急的意思是……是你们为什麽走得那麽急,上海那边出了大问题吗?」吁,急才真好!
于逸朗笑笑不回应,还真会撑,死鸭子嘴。
「出了些状况,上海的总经理跳槽,挖走我们很多人。」葛品臻解释道。
「很严重吗?刚才你们在房里相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她听了又想起他们在房里神色凝重的样子,自己也不自觉的跟着苦恼。
「烤肉好不好?空空的。」于逸朗用筷子敲敲碟子,他最讨厌吃饭时候谈公事,什麽胃口也掉光光。
「我在问是不是很严重?」她向于逸朗重申,也表显出她的关心。
「奇怪了!你什麽时候开始关心于明的事?」他讥讽着。
她从不关心于家的业务,无论见面或是群组里也好,举凡与于明国际有关的事情她都绝不插嘴,即使蓝正濠和蓝柏坚都进了于明国际,她仍努力地让自己置身事外。
他知道她介意什麽,读书时期人人都在议论她蓝家,说蓝家是被于家罩着、说蓝家拍于家的马屁、说蓝家攀高枝……反正没好听的评论。
在那种叫做贵族学校的地方就是这样子,不把别人踩在脚下就是被别人踩在脚下,即使没有实质的欺凌行为,口头吐出的说话也像蜘蛛吐出的丝一样恶毒。
存在这种扭曲现象,不能悉数责怪在年幼无知的孩童身上,只能说社会同样扭曲,他们不过在适应罢了。
有人适应,有人不适应,蓝采蕊明显是不适应的一群,所以长大後才会念师范,做一份与于家无关的工作,为的就是不想被人蜚短流长。
她眯眯地对于逸朗的假笑,转过头:「品臻,吃烤肉。」
余下来的时间只有她跟葛品臻的对话,余下来的食物于逸朗自己烤,余下来的关心,即使掉进嗅水沟里无人要,她都不会分给这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