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碧蒂的速度快得宛如漆黑子弹般迅速,不消几分钟就飞至旅馆上方,如流星坠落地面,重力加速度的强大撞击引发巨响,坚硬石砖地面瞬间轰出一个窟窿,露出底下软土,但她毫发无伤伫立在中央。
旅馆内的人听闻声响,立刻冲出来察看。
菲茵乍见少女现身,嫣笑道:「你就是传闻中的堕天使?果真人如其名。」那背上的骷髅残翅确实代表堕落象徵。
她俐落拉起手中的狩月弓对准敌人,鹅黄色弓身如同夜空中的一道弯月透出璀璨亮光。狩月弓本身蕴藏着强大灵气,毋须搭载实体弓箭,只要持有者传达意念,灵弓就能在弦上自然成形,杀伤力十分强大,是评价相当高的特殊武器。
亚滫专注凝视少女,内心不禁产生动摇──果真长得一模一样……是烨斐记忆中的女孩,只是面孔较为成熟,体态也从女孩变成少女。
「菲茵,支援我。」亚滫语音一落,用极快速度冲到前方,同时间召唤出武器,一阵璀璨亮光後,一双银白色手套罩住双手,手套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刻纹,十指指节处突出的倒钩似兽角般,用力一握,迸出嘎嘎声响。
短短几秒之间,亚滫攻击数十次,艾碧蒂貌似轻松闪躲,内心却不敢大意。
这是她到人域以来第一次遇到需要收敛心神对付的人类,他击出的每一个攻击看似没有击中,可是手套释放的灵压逼得她只能在每拳间抓准空隙反击。但当她欲反攻时,手持弓箭的女人又射出灵箭封住她的行动,不得不承认──这两人配合得很好。
艾碧蒂在心中冷笑,来自单方向的攻击对方能抵挡,那从四面八方的呢?眨眼间,数十条黑色荆棘从地底群冲而出,团团夹攻亚滫。他用力一跃至半空中,可是荆棘也不断延长,不刺穿目标物嚐到鲜红甜液,它们不会善罢干休。
亚滫双手一合,手套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把赤紫色的长柄弯刀,刀身透出淡紫亮光,从刀尖到刀柄处有两道以螺旋交叠的暗红色刀纹,双刃一舞如同展翅粉蝶凄美夺目。
双刃俐落一斩,数十条荆棘顿时一分为二,但攻击范围不够广泛,他身後还有两条荆棘直朝心口冲来,却在还没碰到亚滫前软倒落地。
灵箭射中荆棘後转瞬消失无踪,只留下怵目惊心,流出诡异液体的黑洞。
艾碧蒂摊开掌心,荆棘像是受到无声呼唤,开始朝她身旁聚集,所有荆棘纠结缠绕在一起,最後变成一把黑色长枪。
她以不轻不重的语气朝两人说道:「以人类来说──你们的实力不错。」她真心的话语在亚滫跟菲茵听来有些刺耳。
长枪以高速向前逼近,周遭刮起强劲气流,亚滫正准备以双刃迎击时,空中一道白色身影急速坠落,红色剑影一闪,正面挡下长枪。
亚滫不由得一声惊呼:「烨斐!」他不是应该在村外吗?
枪口与剑尖积聚的两股力量彼此抗衡,双方僵持不下,但随着时间拉长,烨斐渐感体力不支,力量失衡的瞬间,炎盗弹飞数十公尺远,血肉之躯正面接受冲击被撞飞,千钧一发之际──亚滫稳稳接住了人。
「咳!」一口鲜血从喉间涌溢,口腔间蔓延浓浓的腥甜味。
亚滫紧紧搂住他,神色显得相当焦急:「你为什麽回来?」
你知道──我最不希望看到你受伤吗?
烨斐一时无法对焦,无须思考,单凭气味他就知道搂住自己的人是谁,「我没事……」他试着站稳脚步,抓回四肢感官。
菲茵护到两人跟前,高举弓箭对准飘浮在空中的少女,虽然不知道为什麽对方没有继续攻击,但她丝毫不敢大意。
「救、救命──!」原本待在旅馆内的皇族一窝蜂跑出来,冲过菲茵等人。紧接着一群魔兽吼声从旅馆内冲出!虽然旅馆中的三名骑士奋力抵挡,但他们最优先考虑的还是自身性命,只想赶快逃出战场,却怎麽也没预料──自己正加快脚步迈向死亡。
漆黑长枪一挥,转眼间化为荆棘狠狠贯穿奔逃人影,想搭救都来不及。
从村外赶回来的骑士们见状,愤怒大喊:「堕天使──!」
诺克里兹抬头观察在空中的少女,然後转向在亚滫怀中的烨斐,不由得眉头皱紧。他一赶到就协助海蓝清除村外魔物,确认骑士们足以应付余下威胁,他领着某路的骑士赶回旅馆,眼前已是这片惨状。惨死皇族让他默哀一秒,但烨斐看来状态十分不妙。
艾碧蒂眼见出现许多增援,清秀面容没有大多情绪变化,她淡淡扫视地面上的众人,缓声道:「你们是因为死去的人类而愤怒?我不明白,这些人做了不少人类口中所谓的坏事,为甚麽你们还要付出生命保护?」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问:「我替你们杀了他们──哪里有错?」
众人顿时语塞,的确──这些人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烨斐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仍有些摇晃,抬头对上她的视线,回应问题:「不论他们做过甚麽……他们总有一天会付出代价。但不管是谁……都不该轻易夺取任何一个生命……」抹去他人生命要承担的罪责,太重太重了。
「你拥有她的脸孔、气息……所以我无法继续看你用她的样子杀人……不能……」雪菈明明如此善良,可是在她死前双手被迫沾满鲜血!
众人中唯一知晓雪菈的只有亚滫,所以他明白烨斐的执着来自何处,双手一紧更加用力搂住人,深怕对方一时冲动伤了自己。
静谧顿时蔓延,少年和少女互相对视,眼中只有彼此存在,再无其他。
艾碧蒂双唇微启,轻声说道:「烨斐,我本无意伤你,可惜人类之躯太过脆弱……主人说你经过上次震荡後已经撑不了多久,如果你愿意,或许主人可以救你──来不来赴约,取决於你。」边说,翅膀一边挥动,她缓缓上升,一个迅速转身飞向深黑夜空。
少女潇洒地走了,但她的话如同炸药将众人轰得体无完肤,投向烨斐的无数目光有着震惊、无奈和猜疑。
深感无奈的是知情烨斐现状的诺克里兹,而充满震惊的是亚滫、菲茵,骑士们和躲在屋内的村民们,众人内心鼓噪,猜疑涌现──或许引来魔物的就是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年,他和堕天使肯定有不可告人的关联,要不然她怎麽会说出这些话?
负面猜忌如同涟漪在心中渐渐扩大,吞蚀人心。
菲茵转过头,面露不解地询问:「学弟……她是甚麽意思?」虽然少女拥有魔之象徵,但表示她的思想更为单纯直接,所以说出的话可信度十足。
烨斐脸色镇定,淡然道:「我不清楚……」他的淡定神情或许骗得了别人,却瞒不过亚滫。
回想起这阵子烨斐的态度反常──他果然有事瞒着自己,没有说出口。
突如其来的麻痹感加之浓厚睡意袭上,烨斐瞬间软倒在亚滫怀中,虽然脑中试图挣扎,最後仍挡不住疲倦闭上眼,失去意识。
亚滫和菲茵齐声喊了他的名字,但烨斐陷入深度睡眠,毫无反应。
诺克里兹走到亚滫身旁,用力按住亚滫的肩,语带安抚:「亚滫,别紧张,他只是睡着了,先把他带进去休息,这里由我跟骑士善後。」
「可是──!」亚滫还想多说些甚麽,却被诺克里兹一双沉重眼神堵住口。
「去吧,你们累了。」闻言,亚滫动作轻柔地抱起烨斐朝旅馆内走去,菲茵也跟着他的脚步走进去。
望着亚滫的背影,诺克里兹一声叹息,同时心中纠结──这要他如何说得出口……?
***
沉浮在一个黑暗的虚无空间中,烨斐乍见一丝光亮,他努力挥动双臂,希望靠近点点亮光,可是任凭他再怎麽奋力仍无法前进。忽然一只手拉住了他,引领他向前。
他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从眼中望出去的一切模糊不清,只有那只手的触感莫名真实。
穿过点点如繁星般的亮光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景──盎然绿地,和煦微风将泥土清香散播到四周,许多野生动物悠闲地在草地追逐嬉戏。而不远处有一座清澈的湖,倒映出陆地的缤纷之色。
这里像个未开发的世外桃源,完全看不见人类踪迹。
现在烨斐终於看清楚牵着自己的人是谁──那是一张和自己有些神似的面孔,美丽脸庞挂着温暖笑意。
他肯定是在作梦,所以才会出现这麽荒谬的事。
那人拉着自己向前走,被他带领的感觉有些飘然,彷佛自己根本未用双脚行走,飘荡在这片极致景色中。
走到湖畔,那人指了指湖的中央,烨斐顺着指示望过去却甚麽也没看见。正感疑惑时,那人忽然把他推了下去。
烨斐错愕地对上那双眼睛,但那人眼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改变。
咕噜咕噜──从鼻腔及口中吐出的空气形成一颗颗圆滚气泡,烨斐下意识想呼吸,但噎呛没有发生,在这片湖中──他居然可以顺畅吐息。
从水中朝湖畔望去,因光线折射和湖面涟漪让那人的面容随着波动,他仍巧笑倩兮地凝视着自己,手指着湖中央。
是要我过去吗?抱持姑且一试的心态,烨斐往湖中央游去。越接近中央,视线更为清晰。
烨斐赫然发现湖中央竖立一个巨大石碑,因为深埋湖中所以从陆地上不得见。加上湖深不可测,从石碑顶端往下延伸只看见一片漆黑,根本无法推测石碑的深度。
游到石碑旁,上面刻的古老文字明明从未见过,可是他居然一看就懂。
指尖轻触石碑上的文字,烨斐喃喃念出一行字:「由火族之生,自火族而灭,当黑夜与白昼再度交接之刻,宣告千年使命终结。生与死的夹缝间,唯有体悟过灭亡之痛──才能领悟生之喜悦。」
灭亡之痛?生之喜悦?聪明如烨斐,还是有看没有懂。
『时间到了,你自然能懂。』脑中赫然响起一个声音。
『回去吧。』
烨斐猛然睁开眼,倏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大口大口贪婪吸着新鲜空气。
「刚刚是梦……?」印象中好像有一座湖,湖中有着甚麽……方才看到的景象如此鲜明,现在却甚麽也想不起来。
烨斐环顾四周,房内空无一人,门外则有细碎的谈论声,说是谈论,倒不如像是在争吵:「请你们赶快离开这个村子──!尤其是那个人,他说不定是堕天使的同党!」
「海蓝队长,村长的顾虑也有道理,是否有调查那名少年的必要?」
「不可能!他跟魔物绝对没有半点关系!况且他现在正虚弱,若出了意外谁能承担责任?该怎麽向学院交代?」此起彼落的话语让烨斐大致了解现况,因为雪菈留下的那番话使众人心生不安。
烨斐的思路突然顿了一下,即使那副躯体中并非雪菈的灵魂──他还是习惯这麽叫她。
对了……他拿出那封黑色邀请函,拆开封口,没想到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blackorwhite,trickortreat。』
喃喃念完这行字,门应声打开,同时间烨斐身下突然出现一道黑色漩涡,来不及喊出对方的名字,强大吸力一眨眼把人拉进去。
「烨斐!」情急之下,亚滫冲上前却扑了空。眼见漩涡以极快速度缩小,他毫不迟疑跟着跳进去。
短短几秒发生的异变让众人来不及反应,诺克里兹冲上前时床边已空无一人,只剩那张邀请函──从原先的漆黑之色转变为纯白信笺,然後扬起一团火焰,转瞬烧成灰烬。
糟糕──是陷阱!烨斐和亚滫不知道被传送到哪去了──!
诺克里兹转过身,脸色凝重地下达指令:「马上回皇城。」
众人立刻忘了方才的争执,不敢有所违逆,连忙准备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