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想飛的馬桶 — 12.

正文 想飛的馬桶 — 12.

「同学,你的脚复原的不错喔!」推拿师傅笑着看着我,脸上的皱纹正荡漾。

我惨白的脚上却还有点像大便的药渍,皮肤也因浸药过久而有点皱折,看的我

无法相信那是身体的一部份。

「看你吓成这样,还好啦!」老头仍以慈爱的模样,安慰的拍拍我的脚。

「瞧瞧,真的不痛了。」老头笑道,安心的感觉,也让我释怀的笑了出来

想到我刚开始来这里时的样子,我现在的表情还算正常许多,当时以为自己的

脚是不是就此残废,神经质的在老头面前哭了出来,还紧张的说会不会治不

好,的确!那时真的是蠢了一点,现在想来,觉得有点丢脸。

「你好像容易紧张不安!」推拿老头盯着我的脚,随意的答道。

「我!?」我顿了顿。「好像是吧!」

小时候的我简直就像个自闭儿一样,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於外面的世界,

我根本不管不听,学校里虽没有朋友,糊里糊涂,却过得写意,放学时,妈妈

会骑着小台的紫色小绵羊出现在校门口外,然後我再乖乖的坐到椅垫上,说着

学校的种种,每天无忧无虑,以为妈妈会保护我一辈子,结果弟弟出生及父母

的注意力转移,加上我越长大才明白,人生并不是那麽单纯…。除了功课、家

庭,还有重要的社交生活。

害怕接触外面的人,所以对每件事都战战兢兢,害怕做错事,容易紧张和不

安,虽然我比以前大方许多,但仍有许多残留的个性,人都得不停的成长,我

也很努力的改变。

不过…面对高三与其他种种,我发觉没有太多力气了。

他看着我沉思的模样,最後他就说些人生看轻松一点,很多事没有那麽糟糕的

话,接着他还热心的提出自己以前的例子,因为车祸,右脚的膝盖骨已经不能

再做激烈的运动,但想想,车祸那麽严重还能活着就很庆幸了,而他现在做这

个工作,过的还算可以的。说完後,推拿师父卷起他的裤脚直到膝盖,丑陋的

疤痕就像蜘蛛网一样,密密满满的皱成一团。

看着师傅稍有年纪的外表,我只能无言一对。

推拿师见我没啥反应,只好自打圆场的说:「我是不知道你们年轻人是在想什

麽,不过我刚才拉拉杂杂讲的废话,你应该很不重听。」

我礼貌的摇摇头道;「不不…,没有这回事。」也许现在的我还是不能够了解

眼前的人是怎麽过过来,不过他的一番好意,我还是心领了。

人生经过许多浮浮沉沉才会明白进而体验人生宝贵的经验,我还是个连二十岁

都不到的小孩,什麽经验都没有,人生一个的关卡看似困难不容易的通过,每

想停驻下来休息、思考,但後面的关卡只是一层层的加高,连发呆一下,都没

有时间的。

想这些东西对现在的我有用吗?考大学也只是人生小小的关卡罢了,往後还有

几十年几倍长的时间,会更多我无法预测的事情吧!

「郭武勳是个不错的小孩喔!」

「啊!」这句话不太搭我的心情。

「别看他一付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他之前发生很多事,所以…他装不在乎,也

就是说他内心有什麽悸动,他不会表现出来的。」

「你怎麽会知道那麽多?」

「你想呢?不过…」他不明了的指向门口,接着露出沧桑的笑容。「武勳!你

站在门口干嘛?想进来就进来!」

我转过头去,其实我比任何人都来得惊讶,狗屎脸色跟平常无异,说真的没表

情的脸也很难有什麽改变,他来这里,是因为路过吗?

「想知道的话,你可以问他。」老头迅速地说了小声话,然後把我拉了起来。

我笑了笑。「应该没必要吧!」最近因为他,搞的我平静的生活多出一些有的

没的,我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何必了解他,假装不在意地往门口走去。

「嗨!」我笑了笑打出一声招呼;「你还很真有空,不过我脚好的差不多,先

回家去了。掰掰。」摇身一转,我摇摇晃晃往目的地走去。

「要我载你一程吗?」冷不妨,狗屎说出一声邀请。

我继续笑了笑回答:「这句话,你应该讲给那些爱慕你的女生吧!」

我转头一望,只剩下抛到後头错愕的狗屎。

两三个礼拜,模拟考成绩寄到家里来,说真的,这种事都在我预料之下,父母

的样子彷佛被大便砸到般的表情冷然,唯有还读幼稚园的弟弟搞不清楚状况讲

说两百多分比满分一百分还好,吵着父母,买给他最近又复古流行的哆拉A梦

娃娃。

「吵死了!买个屁,闭嘴。」妈妈终於受不了弟弟的不识时务,发狂的大叫迁

怒到他身上去,天知道小孩不会乖乖的闭嘴,弟弟更离谱的张开大嘴哭了起

来,让原本气氛不太好的家里,变得更剑拔弩张。

以往觉得柔软的沙发上,这次我却坐来不安,只感到有许多冷硬的尖针直直刺

进臀部般的难受。

「妈!我想先回房去。」

「等一下!」妈叫了一声,我感受到那阵阵的热力,我也反射性的闭上眼睛接

受她的训悔。

「宜郁,我们不是顽固到觉得成绩代表了一切,但是,你知道你以後要干嘛

吗?」

我摇摇头。什麽都好吗?

「如果你要高中毕业就好,我是不反对,因为我和你爸都只是五专高中毕业而

已,但现在时代不同了,高中毕业出来找工作的话,社会上竞争很激烈,你明

白吗?」妈很努力的看着我的眼,那种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现在随便找个车撞人的,十之八九都有大学毕业,所以现在没有大学毕业的

话,找工作会到处碰壁,你找不到工作又嫁不出去的话,爸妈不能养你一辈

子。」平常沉默的爸爸,也开口说出话。

这时不知怎麽搞的,我只能默默的流眼泪,他们没有大声责骂我,可是那些话

我都听在心理,字字都重重敲打我的耳里,他们大声斥责我的话,我还可以耍

赖的跟他们大叫,可是他们镇静面对,我就毫无抵抗力了。

「宜郁,虽然你现在年轻有本钱,但你不可能靠本钱过一辈子吧!」

我惊讶的瞪大眼睛。「妈!你说什麽,我不可能做那种出卖身体的工作,你当

我哪种女生,我没那麽堕弱,我想考大学,不想出来工作,你懂吗?」

看见父母不屑信的模样,我又再次强调道:「虽然我平常一付不在乎的样子,

可是到了紧要关头,我还是有神经的,请你们不要把女儿看的那麽没志气,我

会努力的,谢谢你们的关心。」说完後,头也不回的往房里去。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妈咬着苹果脆亮的声音直刺我心。「学一下李桀

澄,平平都是邻居,世界差这麽多。」

又提到李桀澄!

「真不好意思!你妈又爱戴我了。」李桀澄听到我大叫不满时,他只是笑着露

出白灿灿的牙,继续吃他建议的便当。

「哼。」我挑起一根烂烂的菜,咬在嘴里却索然无味。

这个礼拜,李桀澄又从台北滚回桃园来,自从前两个月的碰面之後,他开始每

个礼拜回来跟我哈啦,而我身为他的邻居兼唯一衰人,他老大一通电话,妈就

好像听到佛祖降临凡间般的眼睛闪亮,命令我去车站跟他会合。

往常我都觉得烦,但这次我抱着顺便看这个家伙到底在变什麽花样,说真的,

都已经高三了,就该乖乖待在他爸打造的金屋里,就算他现在混的不错,也不

应该找我这个成绩濒临危机的人炫耀。

李桀澄听完我的抱怨後,终於发表感想:「我觉得你很奇怪,为什麽平常读的

不错,模拟考就出大条呢?三年前好像也是这样!」

「什麽出大条,很恶心耶!」我瞪着他:「你要知道我现在正吃着你所谓的

『美味便当』,已经受骗上当了六十块,你要害我吐出来吗?」

「讲的你好像是受害者一样,前十分钟你还不是期待的半死,我觉得还不错吃

呢!」李桀澄抓起满是骨头的排骨,啃的津津有味。

「你住台北太久啦!连狗食都觉得好吃。」排骨小不拉几,饭吃起来焦焦地,

菜不必说了,黄黄又萎缩的样子,一看就觉得不新鲜,八成放了防腐剂。

「唉!其实我过的的确不太好,其实台北那边消费都满高的,随便花个钱都满

贵的。」李桀澄看起来很可怜。

「你老子不是有钱吗?每个月三万块还不够花。」老娘我每个月零用钱都不到

五百块,跟我喊穷!?

「三万块!?」李桀澄苦笑道;「那是好几百年前的事了。」

「我看是应付女朋友,每天都要装老千呵护。」我夹起筷子,又戳起便当另一

个不明物体。

「别提了。你以为我老是回桃园干嘛。那个他妈的林羽孟说我别缠她,前几天

跟我提分手。」李桀语气变调,也顺便口出惊人。

关於这件事我已经听了很熟,因为这两个月来,从李桀澄的苦水就略知一二,

他们小俩口开始搞分裂,他们的问题有一堆,但最主要原因是他们高三了,女

方林羽孟当然得为北一女这个至高无上的身分好好拼大学。一点都不奇怪。

「喔...!应该是青衫才女想要用功吧!你也要好好拼呀!」

「错!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她一定看我落魄了才想甩掉我,他妈的世界都变

了。」李桀澄眼神专注,开始怨天尤人,失掉他平常的彬彬有礼,吓的我频频

询问他发生什麽事。

後来我得知,李桀澄他爸妈今年本来在台中做木材生意亏了不少,而且在前几

个礼拜,还被他们的朋友出卖骗走了不少钱,又加上李桀澄他爸受不了刺激病

倒,收入一时变得太少,所以李桀澄在台北庞大的支付,成了最大的负担。

李桀澄语重心长的说道;「我想我在台北快混不下去了,前几天我还去台中看

我爸,他变的好苍老,身体也变瘦了不少。」

「怎麽…!」我慌了手脚,只好讲些话来缓缓气氛。「不会的,李伯伯会好起

来的,你不要想太多,而且…你不是在师大附中混的不错吗?你爸妈应该会因

你感到安慰。」世事变得太快,我都还不知道这档事,我听到时也只能象徵性

的安慰他,做不了任何事。

要我家借钱给他,也是不可能,我爸也只是一个个穷酸公司的小职员,妈妈是

个家庭主妇更不可能有收入,加上爸爸公司因台湾经济不景气而遭受减薪,弟

弟读的超贵幼稚园,每个月的支出也让我们家每天都得缩衣减食。

「看来只有朋友是实在的,宜郁,你来台北陪我好吗?」李桀澄的表情就像乞

怜的小狗,前所未有的无助。

「你别开玩笑了,你在台北不是人缘不错吗?朋友又不只我这个。」我拼命的

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不愿意。

「其实很多事都是表面上,当然也包括人缘方面的东西。你要知道我很爱好面

子。」

这句话还是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李桀澄却在这个星期日来个不告而别,来时突

然一通电话,走的时候连个痕迹都不留下,之後更神的,一连两个月我都没见

到他了…,就好像被蒸发掉空气般,连个声音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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