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1.
「喵呜～喵呜～」
流星被猫叫声吵醒，重新张开眼睛，自己还在那间肮脏的房间里、那张肮脏的床上。
他立刻坐起，但一道声音阻止他：
「你最好别乱动。」
说话的人背对他，弯腰把猫饲料倒进碗里。
「好好，这就给你吃了。」
三花猫从背面看起来满肥的，应该是很习惯被人喂了，饲料一倒进碗里，就急着吃。
「别急，慢慢吃，喝水。」那人把水盆凑进猫碗，并蹲下来抚摸猫背，猫埋头吃饲料，没理会那水。
流星对这一切不止疑惑，还有惊慌、失措，他抓着被子，盖着胸口，「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我叫你别动。」
流星才刚要下床，那人就这麽说，难道他背後有长眼睛吗？
其实不然，是听到粗被摩擦的声音，那人就知道对方一定急着下床。
「你是不是常从高处坠下？」
「什麽？」流星不解。
「我侦测到你的人工脑有一点损伤，钢骨有修补过的痕迹，但是补得不够好，里面的介质完全没有补到，不是从高处坠落，是不会压出这种伤的。」
「……」虽然疑惑，但流星觉得对方好像……没那麽可怕？
说话的人穿着黑色皮制大衣，长度到脚，皮革很旧了，皱皱的，接缝处乾到脱皮，而且他双手包着绷带，十根手指头都包着，头上罩着白色头巾，盖住一颗圆圆的头，到目前为止，流星还没看到这人露出一寸皮肤。
「你再这样摔下去，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是没办法救了。机器不是不朽的，用久了也会坏、也会疲乏，跟人类一样。人老了，很多毛病都跑出来。」
流星坐在床上，对方压着膝盖起身，将一大袋猫饲料的袋口捆好。
「人类以为机器是恒常不变的，以现代的医疗来说，正常人只能活到八、九十岁，他们以为机器会在人死後继续运转，机器应该活着比人长，其实不然，机器的损耗率比人体还高。」
流星眨了眨眼，觉得这人好像……懂很多？
那自己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问他吗？
「人受了一点小伤，例如割到手指，不去管它几天後就会好，因为人是有机体，细胞会增生，将伤口修补起来，生病也是一样，人类的病会『痊癒』，但机器人不会自己复原。」
「不会吗……」流星小声地问。
「这是人类与机器、有机与无机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意思是……即使机器人再怎麽像人类，终究不是人类？」
「意思是，机器人也是有寿命的，也会死。」
「咦……会死吗？」流星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想起了安娜娜，安娜娜也对安穆程说过，机器人怎样怎样的……这人跟安娜娜一样，都很懂吧？
「灵魂不朽，却不是永生。」
有一根手杖，放在墙边。
那人拿起手杖，一拐一拐地转过来，他虽包着头巾，但他把遮脸的部位拉下来。
当流星看到那人的正面时，倒抽一口气。
那张脸长了大小不一的黑色斑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陷进去、就会腐烂。
左边颧骨地方有一处伤口，边缘结了痂、涂抹紫色药水，中间还是肉红色的。
额头……这人的发线很高，额头以上几乎没有头发了，几撇黑发挂在耳後，但因为盖着头巾，所以看不出来。
眼睛，他的眼珠是绿色的。
「老实说，我没预期你会来到这里，」那人撑着手杖，走向床铺，「我从未预期到……我会再见到你。」
绿眸里有着超龄的岁月痕迹，好像是个垂垂老矣的长者，没什麽生命力。
反应在他的皮肤上，那张脸很丑。
嘴唇乾瘪，眼角下垂，异常地快速老化。
「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坐在床边，流星就往後退。
「他给你取了什麽名字？」
「他？」流星微微蹙眉。
「穆程给你取了什麽名字？」
「你认识穆程？」
「算是吧，他是怎麽叫你的？」
「流……流星……」
「流星？听起来还真……真不适合他，我不知道，原来他是个浪漫的人。」
那瞬间，流星却觉得胸口被重重敲下去，难道这人就是……
「你为什麽会……认识穆程？」流星甚至不太敢问。
「穆程对你好吗？」
「……」流星不敢说什麽。
「他对你好吗？」
「……」木然地点头。
「我叫他把你当成我，」那人望着流星，伸出绑着绷带的手，想摸摸流星的脸颊，但流星吓得往後缩，还用被子遮住身体，他只好把手收回去，「知道为什麽吗？」
流星猛摇头。
「因为我是你『父亲』，」那人的眼底藏不住自豪，「我就是你的创造者。」
——许瑞霖！
流星摀着嘴巴，才不会叫出声，因为总是有人说他跟许瑞霖长得很像……
——哪有！根本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