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1.
流星跑出许瑞霖住的地方，白天的黑街就像二等住宅区，楼房没有很高，但很老旧，这里没有闪亮亮的招牌，只有拉下的铁门和打瞌睡的流浪汉。
流星跑了一会儿，慢慢用走的。
他独自走在街上。
黑街的面积不大，就是一个街区而已，沿着大马路走，就会走到商业区，彼此都有路相连。黑街不是一个被独立划分的存在，她仍是这座城市的一份子。
流星这次会问路了。
他问人，海边怎麽走？
他真的用走的，徒步用双脚走。
走了好久，才到。
流星走到沙滩上，赤脚踩着沙，想起自己之前来过的情景，沙滩的触感是一样的，但海与天空的颜色稍微变了。
天气有点阴，灰灰的云飘在海上，海水是靛色的，跟许瑞霖的培养缸好像。许瑞霖说，生命的起源是大海，所以……所有的人类都是从海中出生的吗？他们在海中被创造出来，然後走上沙滩？走上陆地？开始在海边盖起高楼大厦？
人类还真是……奇怪的生物。
流星坐在沙滩上，屈着双腿，海浪声和海风，彷佛将他变成一张白纸，等着被画上颜色，他曾经希望能与安穆程分享眼前的景色，现在却想自己一个人。
他不想做任何人的替代品，他以为……在他心底或许有一个角落，悄悄燃着希望，希望他能从许瑞霖口中得到不一样的答案，但，事实被盖棺论定，他只是一个机器人，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机器，随时会坏，可抛可弃。
与爱无关。
为爱而生，却非以爱之名。
人类没有义务要给他爱，是他被许瑞霖设定了，要他去爱某一个人类，那既然……既然如此，当许瑞霖提出要给他「自由」的时候，他怎麽听不进去呢？
如果许瑞霖叫他爱别人，怎麽办？
如果他张开第一眼，看到的男人不是安穆程呢？
那他宁愿被冰封在蓝色水箱，像未完成的钢骨般载浮载沈，他不想要许瑞霖洗掉他的记忆、他的这份感觉；如果失去爱，他的人生还有什麽意义？
海风吹乱了银发。
他记得他上次就是从家走到海边，他应该……记得路吧？
海边和安穆程住的公寓不一样，这座城市靠海，几乎每个人都可以说出海在哪个方向，流星沿着人们所指的方向走，总会走到，但某栋特定建筑、又是住型公寓，就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他觉得好孤单，他想回家。
只有家能给他心安的感觉，他想回去，窝在那小房间里，安穆程会来看他、坐在他床边，为他递来一束红玫瑰花，并亲吻他的手指、唤着他名字……
他想要再一次被唤醒。
被关在小房间里，没什麽不好的，他不应该打开窗户、擅自想探索房间以外的世界，虽然这一切对他来说都很新奇，还到外面去……
但下场就是这样，他知道越多，他越痛苦。
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膝盖里，睡着的感觉就是希望能在被唤醒，唤醒之後，就会有一个男人注视着他、亲吻他的唇，他会对那个男人微笑，表示他很幸福。
自由不过是一个虚幻的概念，为了那麽一点点温柔，他自愿被锁在房里。
他不想当任何人的替代品，可是他又想要那个男人来爱着自己，有可能吗？
『流星……为什麽听不到你的心跳？』
他按着自己的胸口，他想看看那底下是什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