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早晨,早已整装完毕的拉比在凛冬房门边等待。他思索着少女昨晚不寻常离去的模样,却也没什麽结论。
算了,只要是人,总有些什麽过去,谁也不例外。他勾起一抹涩然的笑,换了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墙边。
只是随着集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门扉依旧紧闭,里头一点声响也没有。
这家伙……昨天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不睡过头!
拉比无奈地叹口气,正要去敲门,就看见李娜利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然後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猛拍房门:「科学班才在奇怪你怎麽没来领团服......原来是还没起床!要赶不上火车啦!凛冬!」
终於,神色萎靡的白发少女探出头来,立刻被李妹子簇拥着进去换衣服。拉比望着「砰」一声甩上的门扉,满脸黑线。
他看了看时间,又摸了摸自己被老头戏称为「如意棒」的圣洁小锤,暗自庆幸还好有这个赶路用的秘密武器。
一会儿,满脸笑意的李娜利将凛冬推出来,似乎是穿上团服的凛冬让她有了增加新夥伴的实感,兴奋地吱吱喳喳未来一起出任务的情景。
拉比打量起眼前因早起而冷着脸的少女。
与李娜利飘逸的短裙不同,凛冬一身俐落的劲装热裤,搭上过膝靴与露指短手套,七分袖连帽外套随兴敞开,露出里头剪裁别致的贴身马甲。考虑到走近身战路线的凛冬,整体团服设计不只契合身型,且十分有弹性。
拉比视线扫过少女美好的胸前起伏(於是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默默思考制作出这样彰显女性曲线团服的科学班乔尼,到底是有何居心?(乔尼躺枪喊冤)
他弯下腰去,对着正在系绑腿的凛冬开口:「老头临时被叫去与高层开会,这次任务就我们两个。」
红发青年咧嘴而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请多指教撒,我的搭档!」
两名漆黑的身影在街道狂奔,胸前盘绕的白蔷薇十字架昭示他们的驱魔师身份,後面紧跟着穿着米白斗篷的探索部队人员。
「惨了,火车要开了。」拉比急急地瞥了眼广场边的钟塔,一个箭步翻越民宅围墙,带着他们抄近路。
「......抱歉。」凛冬自知理亏,略为懊恼地垮下脸。
他们会这麽赶,除了她睡过头之外,是她还坚持要花时间去找杰利拿「早餐」,让非常有先见之明、已经准备好两人餐点的拉比大惑不解。但这位好脾气的书人还是顺着她,满眼好奇地看着杰利交给她一个小瓶後才开始狂奔赶路。
「别放在心上撒,追火车是常有的事儿。」拉比一边领着他们穿越错综巷弄,一边露出安抚性的笑容。
他们打算一路冲刺至桥边——也就是驱魔师们平时跳火车的地方。只是离目的地还有一大段距离,火车已从桥下呼啸而过。
「拉比大人!」名为科林的探索队员紧张大喊。
「我知道。」红发青年快速取下绑腿上的圣洁,「大锤小锤——满满满!」
原本宛如模型般的小锤子陡然膨胀,拉比一脚踩在上面,朝凛冬伸出手。然而还没作任何解释,少女已经自动自发扳住锤柄。
他诧异地瞪大眼。
彷佛看出拉比的疑惑,凛冬耸耸肩,「白色末裔的半个先知,你知道的。」
「连这个也能预知啊。」拉比轻笑,决定上火车之後再来逼问。为了避免凛冬飞出去,他揽住少女的肩膀。「抓好罗,伸——」
很快的,他们落在飞驰的火车顶上,探索队员科林也随着收回的锤子而抵达,朝向德国的任务之途就此展开。
「呼......」凛冬与拉比瘫在座椅上,满头大汗。知道科林不会进来包厢,凛冬索性解开幻惑,恢复她的妖兽特徵。旅途还很长,妖力最好能省则省。
拉比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正专心吃早餐的少女,她那毛茸茸的雪白兽耳与尾巴,就算已经见过一次,还是觉得很新鲜。
鬼使神差地,他捏住凛冬的一只耳朵,让她「咿——」的惊叫出声。
「你干什麽!」凛冬恶狠狠打掉红发青年的手,揪住他的衣领,颇有要将人碎屍万段的气势。
「抱抱抱抱抱抱歉撒!看起来很好摸,忍不住就......」
「很痒!不准再碰!」少女咬牙切齿的低吼,身周杀意浮动,拉比这才後知後觉想起动物的耳朵通常都很敏感。
不知是因为发火,还是觉得惊叫出声很难为情——或许两者都有,凛冬白皙的双颊染上浅浅薄红,她忿忿地放开快被勒死的青年,然後掏出杰利给的小瓶大口大口灌起来。
逃过一劫的拉比松了口气,「还以为要死了......不过优还是最可怕的......」
他看着少女逐渐缓和下来的脸色,不禁对小瓶的内容物产生好奇:「我说啊,那到底是什麽『早餐』?」
闻言,凛冬促狭地弯起嘴角,「猜呀。」
拉比接过瓶子,香甜的味道扑鼻,他徵询性地看向少女,得到同意後嚐了一口。「......加了酒的鲜奶茶?」
「是奶酒加红茶。」她纠正他。
一大早就喝酒......有没有这麽夸张?
「别这样看我,鄙夷全写在脸上了......」凛冬冷哼了声,对扁了眼的红发青年一摊双手,「我也是有苦衷的。」
「说来听听撒,未卜先知的白色末裔。」拉比支着颐,一脸的感兴趣,然後毫不意外得到少女两颗白眼。
漫长的车程旅途,这位年轻的书人费尽唇舌,几经来回後才终於明白,凛冬整天维持幻惑是需要相当的力量,只有酒精能够稍微缓解她的疲乏。
同时也从她含糊的说辞中拼凑得知,所谓的半个先知,不过是能看到未来某些画面(毕竟她是漫画党),还是模糊的(因为没仔细看)、不连续的(剧情早就忘得差不多)。而且能够预知的只有一种未来,一旦偏离轨道,她就束手无策。
拉比凝视凛冬淡然的冷蓝兽瞳,扯出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
他多年来游走战火硝烟之地、看遍各种尔虞我诈的嘴脸,拉比很清楚,这些说词真假半掺,眼前的少女依旧多有隐瞒。
不过没关系,他们还有很多时间,未来有的是机会去验证。
红发青年静静看着窗外摇晃远去的风景,宛如一幕幕飞逝而过的走马灯。
他是纪录史实的书翁,终其一生追逐世界的真相。举凡有意义之人,无论成败,无关情感,这一切时间的流淌,终将化为他的纸上墨迹,在重重叠叠的历史荒洪中留下或轻或重的一笔。
他们纵观时间,也跨越空间,是独立於世界的全知者。为了保持绝对的中立客观,没有什麽是他们不能利用的——这就是历代书翁所引以为傲,却也悲哀的宿命。
由於沉浸於思绪当中,拉比没有注意到,汇积在凛冬眼底的,除了她既有的淡漠无谓,还有谁也没能察觉的,真正的冰冷。
这次任务位於德国慕尼黑北部,一个名为朗根巴赫的小镇村。
在资本主义及农奴改革意识逐渐抬头的十九世纪,封建领主阶级受到沉重打击,朗根巴赫的贵族为了巩固人心,死活不肯交出权力与地位的保命符——也就是他们奉令取回的圣洁。
根据探索部队报告,这个圣洁引发的异象十分罕见,在没有适合者的情况下,也拥有宛若结界般阻隔恶魔入侵的能力,庇护范围甚至可达一城之广,是少有的强大。
当地村民为了保障性命无虞,自然效忠掌控圣洁的贵族领主,想当然尔,把这颗神之结晶视为传家宝的贵族又怎可能将它交出?
於是探索部队几番说服都无功而返,教团这才派他们前去进行交涉——尤其过去常往来於各方战地、善於斡旋的拉比更身负重任。
然而此刻红发青年望着堆满假笑、将他们请进城堡的仆从,又瞥了眼身旁因为痛恨长途车程而面若寒霜的凛冬,觉得前途貌似有些堪忧。
他叹了口气,暗暗祈祷可别出什麽乱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