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凯琳的表情瞬间变得尴尬又复杂。「我不知道……我逃跑了。」最後一句话彷佛让她整个人被抽乾了似的。
「逃跑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啦！我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回……吼！紫琉她干嘛……＠＃＄％＆」後面那段埋在小熊的头里讲的，他听不懂。
尽管有些意外，但却又不太意外；岑凯哲把椅子转正，翘起腿认真当起爱情顾问来。「你喜欢她吗？我是说，那个妹妹。」
有些意外指得是居然这麽快就有女生跟岑凯琳告白；不太意外的是他打从进门就猜测凯琳的失常很可能是有了爱情烦恼——其结果算是半对。
虽然凯琳逃跑了，但想也知道，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她终究是要面对的。
既然如此，以身为一个过来人——有恋爱经验的过来人——的角度，他觉得自己是该好好引导一下妹妹，虽然他还签了一张卖身契。
「她叫紫琉啦……嗯……」凯琳终於把小熊放在一边，「好啦，其实有点心动……」
「你是同性恋？还是单纯喜欢这个人？」
凯琳叹了一声，「其实我也不知道，可是……认真回想起来，我从小到大好像没真的喜欢过男生；有些人会让我觉得很崇拜，可是似乎还不到喜欢的地步……可是我对紫琉……哎……」她撑着脸颊，上扬的嘴角像是苦笑，又或是掺杂着一丝欣喜。「我小时候……是真的把她当成初恋在看啦；虽然很像是扮家家酒的那种！」
「哦哦！所以只要是对的人，不管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喽？」岑凯哲推测般地替妹妹作出断定。
「大概吧？」凯琳显得不太有自信。
岑凯哲思考了一会儿，续道：「那她怎麽反应？就在她……嗯，亲了你之後。」
「她就只是等啊，我跑掉的时候她也没追来……」她瞄了手机一眼，岑凯哲知道这意味着连讯息都没有。
「啊，如果是我，告白失败带给我的打击一定很大！」他撇嘴，努力体会着紫琉失落的心情；虽然他从未失败过就是。「别的先不谈，至少她愿意跟你开口，勇气可嘉，不是吗？」
「是没错啦……」凯琳闭了闭眼，润唇的模样彷佛回想着在海边与紫琉亲吻的景象。「喂，那个……如果我接受她的追求，你觉得怎麽样？」
岑凯哲耸耸肩，把话讲得轻描淡写。「那你要想办法突破爸妈那一关；我是觉得都好，不管你是喜欢女生还是怎样的。」
凯琳狠瞪他一眼，「吼，你根本没认真帮我想！」
「因为你也还没决定要不要接受人家啊，我想这麽早干嘛？」他微笑，妹妹被他这麽一堵，鼓着脸颊无话可说。「好啦！知道答案心情舒爽多了，那我……就说你跟紫琉小吵了一架，你事後再跟她解释说你们和解了就好，可以吧？」
「哦……」
他自椅子上起身，离开前还不忘补上一句，「算算……你们两个分开有十年了耶。」
凯琳仰头，扳着手指数了一下。「唔，对啊，差不多。」
「超过十年的分别，最後她还坚持着回来找你，而你也没有忘记她，表示你们两个真的很有缘份。」
凯琳赏了他一记古怪的眼神。「你……是在暗示我什麽？」
岑凯哲挑眉，「没有！这种事情还是你自己决定吧。」他上扬的语调摆明此地无银三百两，可他没给妹妹质问的机会，扭开房门就走。
回到房间时老妈不在，可是没多久妈立刻又钻了进来。「怎麽样？」
面对老妈的忧心忡忡，岑凯哲给了一记完美无瑕的微笑，他讨好似的起身，搂着妈妈的肩。「哎！两个好朋友吵架了啦，你不用担心，搞不好明天就和好了！」
「真的？就这麽普通？」妈一脸不信。
「嗯！小女生吵架什麽的很平常啦……我也稍微开导她一下，应该没两下子就又眉开眼笑的啦！」
＊
辛紫琉拖着沮丧的步伐回到住处；晚上八点半，抬头一看，店门口的招牌已经关了，尽管事先请过假，可是拖到这麽晚才回来，多少还是感觉有点心虚。
然而心虚很快就被另一份惆怅与失落掩盖。
『当我女朋友，我喜欢你……』她说了，然後，向前吻了凯琳；凯琳的嘴唇一如她所预期的柔软，她犹豫是否该探出舌加深它，最後还是忍住了，只是吻向凯琳的鼻尖、额际。
最後将她抱在怀里时，紫琉的心跳得好快，就算是当年站在比赛场上也从没这麽紧张过；怀里的凯琳脸颊红得想让人咬上一口，眼睛里的神采透着讶异，但她没读出其他讯息；她怀着期待的心情等了又等，肯定的答案却始终没有出现。
她被推开，然後，眼睁睁的看着凯琳转身离去。
她还曾期望着会看见凯琳害羞的笑容，或是犹豫着对她说希望能再给她多一点时间之类的……不管多少时间她都会等！她只求、只求凯琳不要一下子就将她推得老远，不要立刻就拒她於千里之外！
可是凯琳却回应了一个最伤人的答案。
她原本以为她会事後接到凯琳的电话，可是也没有。都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她也不敢主动联络。
或许在凯琳眼中，她就只是个变态？只喜欢女生的变态……
『我一直把你当成生命中的初恋啦！』呵！当初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满怀感动地回应说「听你这麽说好开心，其实我也是！」那句发自内心的话对她而言是支撑她回来这里的所有……但显然的，凯琳其实并不这麽想，是吗？因为她是女生，而不是符合凯琳期待的男生，那个初恋……
越想心越冷。
紫琉咬着嘴唇，望着那个还点着暖黄灯光的楼梯口，明白这里会是她最後也仅存的避风港。
她钻了进去，才走没几阶便听见上头传来的脚步声，抬起头，那人甩着钥匙，黑色蛋糕裙罩着的春光若隐若现，黑白条纹的露肩长袖上衣优雅迷人，脖子以上烟雾缭绕，是菸草，显然是离店之後才点的。
「哟！你回来了？」
来者轻快的语调迫使紫琉提起精神。「嗯……荞鹃姊这麽晚才走？」
「稍微冲了个澡做了点运动。」等等……这顺序是不是怪怪的？紫琉如果「思想纯洁」一点大概会这麽问，可惜她离「纯洁」二字已有一小段距离。「怎麽今天告假？还在跟你的同学示好？」程荞鹃走到她身边，温淡口吻间夹杂着一丝戏谑。
紫琉低头回避着她的凝视。「没有什麽示好啦，就单纯一起出去玩。」
此举没逃过程荞鹃的眼，「嗯？出去玩不开心呀？」
「唔！没有啊，就是因为玩到忘我才会这麽晚回来，很开心啊！」知晓荞鹃姊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可怕，紫琉只能拼命掩饰。
「哦……既然你这麽坚持……好吧！」咦？紫琉暗自惊讶，疑惑似的对上荞鹃姊的眼。
程荞鹃又吐了一口菸，旁分的发型让她只露出一半脸庞，另一边包括右眼完全遮掩在那又橙又蓝的发色之下；她的肤色雪白，五官美则美矣，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意，可那抹红唇却是毫不吝啬的对熟人弯开热情笑意，好个既冷又热的矛盾组合。
她的眼底透着几分了然，嘴唇上的笑容却诉说着她的好心情；八成是方才的「运动」令她网开一面？紫琉暗自吐了一口气，硬是压抑着询问内容的好奇心。
「我先回去了，明天见。」她随手掸去菸灰，纤细的身影很快隐没於楼梯口，只留下淡淡的菸草味，以及清理起来很麻烦的菸灰。
荞鹃姊什麽都好，就是抽菸这坏习惯令人直摇头。紫琉撇唇继续上楼，推开店门口时响起熟悉的风铃声。
「我回来了。」她对着室内轻喊，发现店里的桌椅都已经整理乾净，地板也拖过了，完全就是她平常放学收店後应该有的样貌。
「啊，紫琉，你回来啦！」当心瑀姊急急忙忙从休息室钻出来，而工作衬衫上的钮扣还扣得乱七八糟时，她就知道方才里头的她们……应该真的非常「激烈」。
紫琉暗笑，努力克制着不动声色。「嗯……对不起，临时请假。」
「没关系，星期五晚上店里不忙。」这附近商业大楼林立，通常上班族都尽可能利用一到四之间把班加一加，小周末的星期五与六日生意会冷清一些，这些都是常态了。
卫心瑀习惯性的紮着发带整理头发，紫琉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书包。「碗盘都整理好了吗？」
「嗯，荞鹃弄好了。」
「那厕所……」扫了吗？
「我扫过了。」卫心瑀抿着嘴笑，她双手环胸，对紫琉的局促感觉很是逗趣。「真的要说，楼梯间还没扫，扫完记得拉上铁门吧？我去整理一下磨豆机跟咖啡机。」
「哦。」她跳着去拿扫把跟畚箕，要晃出门前突然折向柜台，向正在拆洗磨豆机的卫心瑀说：「那个……我刚刚上楼的时候跟荞鹃姊撞上。」
卫心瑀挑起一眉，「哦？她说了什麽？」
「她说，刚刚冲了个澡……」紫琉眼睛晃向别处，故意用力扯了扯领口。卫心瑀呀然，立刻低头检视服装！
她嫣然灿笑，「那我去扫楼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