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闳来到我们家的那年，我十岁，夕旖十二岁，千裔十四岁。
即使当时我们都还算是孩子，也能察觉到家里的状况有异。
「爸妈今天说了几句话？」千裔一边整理书包一边问。
「不多不少，十句。」夕旖歪着头，「这是多还少？」
「好像算多吧。」我说。
「但是如果是以一般的夫妻看来，算很少吧？」坐在书桌前的夕旖单手托着下巴，侧过头问。
「应该是超级少吧，我们班的女生都抱怨她们的父母吵死了。」我坐到千裔身边，「爸妈是不是感情不好？」
千裔微笑，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不是不好，应该是没有感情吧。」
夕旖从椅子跳下来，伸手往我和千裔的肩膀上一拍：「我知道这叫什麽，我在电视上看过，这就是『没有爱情的婚姻』。」
「夕旖，你不要乱看一些有的没有的。」千裔皱起眉头。
「你还不是在看一些奇怪的漫画，我可是知道的喔！」夕旖贼笑起来。
「没有爱情的婚姻？但是两人之间不是要先有爱情，才会结婚吗？」我咬着下唇，对这件事情很不理解。
「我上网查过了，发现这样的情况还不少呢，看样子漫画都是骗人的。」夕旖走向书桌拿起平板，才又回到我们身边，在平板上找出她所查询的网页。
我们三姊妹挤在小小的萤幕前，仔细地浏览过一个个网页里的心情分享文章，有些人为此痛不欲生，有些人选择离婚，有些人则各自有了外遇。
心情沉重地关掉网页，我们三个陷入沉默。
「往最坏的方向想，就是有一天他们会分开。」我轻声说着，「但我不知道该选择跟着谁一起生活，爸妈都对我们很好。」
「是啊，就算他们两个每天跟对方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可是他们都会主动关心我，也会和我聊天。」夕旖把平板丢回床上。
「是啊，他们很爱我们，只是他们可能不爱彼此。」千裔把书包放回椅子上，扭头说：「你们快点回自己房间睡觉啦，太晚了。」
「好啦！」夕旖笑嘻嘻地拿起床上的平板，蹦蹦跳跳地离开千裔的房间。
「之杏，你怎麽了？」
千裔见我没有起身，语调轻柔地问我。
「没有爱，怎麽有办法生活在一起？」当时年纪尚幼的我，对於这一点一直无法认同。
「也许是因为有比爱更重要的事情，才会让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吧。」千裔耸耸肩。
对於这个复杂的问题，年纪只比我大四岁的她，又能给我什麽答案呢？
千裔又补了一句：「也许等我们都长大了以後，等到我们也变成大人的那一天，就能理解了吧。」
「难道我们不能直接去问爸妈吗？」
「不能。孟之杏，有些事情你即便看在眼里，也不能问出口。」千裔一脸严肃地嘱咐我，「你只要记得爸妈没有亏待我们，再想想我们从来不虞匮乏的生活，以及那些我们所拥有的有形与无形的东西，你就能明白，就算他们彼此不相爱，但却深爱着我们。」
我吸吸鼻子，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的房间後，我灯也没开就直接躺上床，窗外的路灯隐约照射进来，窗帘偶尔因风的吹拂而晃动。
房门响起轻微的敲击声，接着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之杏，睡着了吗？」
「还没，妈妈。」我从床上坐起身，顺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小灯。
妈妈打开房门探进头来，身上穿着得体的套装，妆发完整，不论何时见到妈妈，她总是能保持最完美的模样。
「今天过得怎麽样呢？」她来到我的床边，伸手帮我拉平被子。
「很普通，就是和夕旖、千裔她们玩闹。」
望着妈妈温柔的神情，想不起她从什麽时候开始，每天都一定会问我们三姊妹一天过得如何。
千裔说的那些话，虽然我还不能完全理解，但我知道有一点她说的没错，爸妈确实很爱我们。
和妈妈叨叨絮絮地说完今天发生的大小事後，我感觉到有些困了，揉揉发酸的眼睛，在床上躺下，妈妈帮我盖好被子，摸了摸我的脸颊，却没有走开，看起来好像还有什麽话想说。
「怎麽了？妈妈。」我打了个哈欠。
「你已经十岁了，够大了，对不对？」
「嗯。」
「妈妈不想要你明天才知道这件事，所以想先告诉你。」她轻抚我的头发，「刚才也已经分别告诉夕旖和千裔了。」
「什麽事？」我内心忽然隐隐不安。
「爸爸他……我们家，需要一个男孩子。」
「爸爸不就是男孩子吗？」
妈妈摇头，「我们需要一个弟弟。」
我顿时睡意全消，瞪大了眼睛，「所以妈妈，我们要有弟弟了吗？」
「是没错，但……」
「哇！太棒了，我要当姊姊了！」我开心地从床上跳起来抱住妈妈，谁说爸妈感情不好？他们可能只是不善於表达，才会看起来像是关系疏离，证据就是我就要有一个弟弟了！
妈妈没再多说，只是抱了抱我，并拍拍我的肩膀，然後要我快点躺好睡觉。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美梦，梦见我和一个小婴儿在房间里玩耍，等他年纪再大一点，就会喊我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