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夜晚的藏剑山庄，没有白日的喧嚣吵杂，人们各回屋里休息，一切都归於沉静，云层飘移，月光无声撒下，照亮了楼外楼的长廊。
看着那圆的饱满的月，小道长踩着脚步，缓步的走在长廊上，月色衬着他的白衣发亮，影子随着他飘动的头发和衣裳，在地上拉成一幅漂亮的剪影画。
走到长廊的尽头，小道长就像是有目的地一般的向右转，隐入了光线照不到的道路。
「等等。」另一头有人喊了声，小道长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静静地伫立，宛若在等着对方说话一般，平静的淡漠。
而对面的阴影，那个说话的人往前走了几步，让那小道长能够看清他的面容——看清叶秋英的面容。
「这麽晚了还有意到访，叶少爷真是好兴致，可贫道有急事要处理，恕不奉陪。」语毕，一甩袖，又往那黑暗里走。
见着自己被无视，叶秋英心有不甘，面上有些恼羞的胀红，他咬咬牙，赶紧踏着脚步追上小道长。
那小道长的步行速度也不算快，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了他的身後，没用多久时间，小道长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没有敲门和问候，手一举一推，门便开了，里头是个厢房，整齐乾净的装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连角落的花盆也因悉心照料，在夜里也朝气蓬勃的样子，中央的饭桌上放着一壶茶，茶壶旁放着茶杯，两者皆烟雾缭绕，水蒸气所形成白烟，袅袅上腾。
看着纠缠在一块的烟雾，便能推算这茶肯定是刚泡好的，而喝茶的人到哪去，就无从知晓了。
至少在一片整齐的房内，能够推测厢房的主人不是被掳走的。
「起初的杂役，昨日的丫鬟，他们皆是你来到山庄之後，服饰你的下人，这是第一。」小道长愣了神，听着站在他後头的少年说着，话语满溢着得意的情绪「然後我去查了他们的关系，他们都是一个村子出生，在不同的时间来到山庄工作，而和那个名叫晴儿的侍女一同前来山庄的，便是这厢房的弟子，也就是今早跪在你跟前的那位。
你兴许是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为了确认才出现在现场——也是为了确认，今晚的目标是谁，这是第二。
而在除夕後来到这山庄的人，没家没底没背景的人——就只有你一人，小道长。」
他义正严词的说着，从中透露的自信，和三项证据背书的得意，使他一勾嘴角，神采奕奕的笑了起来。
背着身听完他的话，小道长转身带起衣衫飘荡，月亮照的他晃亮，照得他脸色苍白，淡漠的眼神望向他，许久没有说话。
就像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似的。
「我要你当心。」
宛若没有听到他方才所说的话般，小道长只是皱着眉头，眼眸中闪烁着无奈与惋惜。
「你…难道忘了，除了我之外，这麽样的人，还有一个吗？」
话音刚落，他还来不及问对方什麽，便感到左肩头一股钻心的疼，就像被什麽尖锐的东西——像是长枪——刺穿了般，麻痹与疼痛轮流交织着，激得他牙间发颤，体温随着淌出的血液渐渐流失，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缓缓消失。
他哽着喉，脸上的难以置信迫使他微微偏头，瞪大的双眸盈满泪水，最终滑落，流入开合的双唇中，咸味使他稍稍清醒了些，但仍敌不过从深处涌出，占据满口的铁锈味。
「………李……禹…渊…」
怎麽……会是你？
对方面无表情的直视他的眸眼，神情中多了一抹他不熟悉的杀戮，长着厚茧的双手，举着最引以为傲的长枪，泪水使他无法看清，也使他停止了思考。
而那抹红影，宛若着了魔般，一瞬，抽出枪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因着疼痛倒卧，他扶着自己受伤的肩，疯狂的嘶吼着，将一切的疼痛、不甘、失落，尽数发泄。
等着没力气喊叫了，他只能急促的呼吸，和偶尔发出因生理不适，而从喉咙发出的无意哽咽。
他不是没有想过。
他只是希望，不会是他。
他还没完成一起去大漠的约定。
还没完成一同行侠仗义的梦想。
还没……同他说
……我喜欢你。
扶在肩上的手，早已阻拦不了汨汨流出的血，他的意识开始弥留，身体的知觉离去，呼吸越发困难，手心缓缓离开布满鲜血的肩头，他仰躺看着顶上房梁，忽然发现，空间有些灼热。
周遭一片火海。
有人轻轻地拍拍他的脸颊，稍稍偏过头，将手贴在那只微凉的手掌上。
「叶少爷，请保留意识……」
哐啷！！
听着像是什麽掉落的声音，使小道长转过头，看见的是同样身在一片火海的厢房里，对眼前的景象难以接受的李禹渊，失力而颤抖的手，一个不稳便使染血的长枪坠落。
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有些失神，身体颤抖的看向自己的沾满鲜血的双手，接着他看到了仰躺於地上的叶秋英，僵硬的双足被他强硬的催动，四肢并用、连滚带爬的到了叶秋英的身边，张了张最想要说些什麽，却依旧惨白着脸色，颤抖着双唇，久久不能言语。
突然，他的手被什麽轻轻地抚上，是叶秋英稍稍伸手，轻轻地握住，有些使不出力的感觉，让他更加惶恐，他用双手抓住他抚上来的手，看着对方有些涣散的眸眼，硬生生的挤出声来。
「…………对不…起…」
听见李禹渊的声音，叶秋英的嘴角小小的勾起弧度，还存留着血沫的双唇微微开合，似乎在表达着什麽，见状李禹渊赶紧将自己的左耳靠上去，侧耳听着什麽，叶秋英轻声说着，轻地都有些听不到了，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他又勾起嘴角。
被紧握的手，失了力气的瘫软，伴随着红衣少年悲愤的哭嚎，大火燃烧的劈啪声。
从此，再无生气。
睁开双眼，叶秋英看到的，万花花海里，母亲所住的那间房舍，熟习的房梁。
他张了张嘴，喉咙因乾渴而灼烧，却在此时，尝到滴带着咸味的水珠。
抚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早已泪流满面。
曾经失去的记忆如潮水般地涌来，在他昏睡的这段期间，重新上演。
原来他一直都......
「醒了吗？小少爷。」床侧响起了稚女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妖娆和魅惑，伫立於旁，身着苗疆衣饰的女孩笑了笑，举笛轻吹，笛声宛若流水，圆润流畅，在她身侧的紫蝶搧搧翅膀，跟着笛音翩翩起舞。
「找回自己的感觉，如何？」女孩勾勾唇角问。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