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後我刻意用外套挡住瘀青，但老爸眼尖完全躲不过他的注意。
「外套给我拿下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走过来，「肩膀怎麽黑了一块？在学校闹事了吗？」
「水桶从扫除用具柜上掉下来，我刚好被砸到了。」
「那为什麽衣服是湿的？」
「中午用完水桶的同学没倒乾净，被剩下的水泼到了。」
老爸挑了挑眉，挥挥手叫我赶快去洗热水澡免得感冒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的撒谎竟然是用在这里，除了心底不踏实以外我说不出什麽感受了。
洗完澡出来後我擦乾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开了脸书看动态，滑了一下子就发现动态更新的都好快，好像说好的一样。
一路滑下来出现的都是：嘿，明天记得喔。
短短这六个字分别是从班长的好朋友开始，接下来全班都是了，不用说我大概也懂了。
记得什麽？记得要开始孤立这个勾引学长的家伙喔，难道不都是这个意思吗？
「别理她们，我帮你处理。」毅伟学长的聊天室突然冒出，他也看到了吗？看到我这麽不堪的人际关系。
「我不能再麻烦学长你了！」我敲打着键盘，「抱歉让你看到笑话了，感觉……有点难为情耶哈哈。」
聊天室的白色背景跳出已看过，然後他就没有再回我了，已读的刚好，我也不用去想要怎麽解释这一切。
天真以为时间可以解决一切，後来我错了，我应该要制止学长才对。
从没想过一念之间的转变，换的是转学的开始，转到夏川的开始。
「听说二年级的几个人在跟一年级的学妹互呛耶！」
「要去凑热闹吗？」
「我想去看看学妹正不正，如果正我就帮她们。」
「你这猪哥。」
经过转角时几个三年级的在闲言闲语，年级杠上年级这种事情很常见，不过二年级的杠上学妹？是学姊找学妹报仇吗？
「高毅伟耶，难得看他在一年级呛人！」後方的人指向我们教室那，但毅伟学长怎麽会在一年级？
随之而来的是我完全没有看过的景象，毅伟学长手插口袋，慢慢靠近班长那群人，我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喜悦的表情。
「昨天洗版明天记得是吗？」他把班长堵在墙角，一手撑着墙壁，「你吃饱太闲想要找个人来动手，但你找错对象了吧？也不看看是动到谁的人。」
班长眼里充满恐惧双腿开始发抖，但我明明是站在一旁，却也感到莫名的害怕。
他不是我认识的高毅伟……
毅伟学长不是温和的学长吗？为什麽会像小混混一样身边跟了这麽多人？
「那……那你干嘛要亲自退回我的饼乾？」
「因为我不要吃。但是要晨熙学妹拿回来的话你又会说什麽？」学长冷哼了下，「说她是不是故意没有拿来给我，然後提早孤立她呢？因为自己的目的没达成，就把她关在厕所然後用水泼她，还把水桶从上往下砸害她肩膀受伤，我今天在这里不是没原因的不要装无辜。」
「那你收下来啊，你明明就知道收下来我就不会对她怎麽样，那为什麽还要退回来？」班长啜泣着，两条鼻涕都慢慢流下来了，莫名的像原始人。
学长沉默了几秒，垂下眼不打算回答，班长她又发疯似揪住他的衣领，转过头指向我：「我问你为什麽啊！李晨熙就在那里你赶快好好解释啊，明知道收下可以保护她，为什麽还要退回来！」
整场的目光焦点全转移到我这来，包含学长也转过来了，他撑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嘴角挂着满是无奈的弧度。
「我不想要她误会，我不希望她误会我接受了你的心意。」学长看着我，「所以不准动她，惹上我的後果是什麽自己打听一下好了，收敛一点，我不打女生不代表你之後还能混下去。」
他烙下狠话後离开我们班，转身往我的位置靠近，因为太紧张导致我忘记把惊恐的表情收回来，但在对上眼後毅伟学长的表情好像……很受伤。
这是他不想被我看见的一面吗？
来回的脚步声已经不再重要了，班长脸上挂多少鼻涕多条泪痕也不干我的事了。
但他站在我面前时，只微微说了句：「刚刚有几个同学去通报老师，我想我完蛋了，小猫就交给你罗，学妹。」
我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角，「那个……学长你好不一样。」
「大概每个人都认为高毅伟的专属形容词只能是『温柔』吧，很少人知道我国中混过，刚刚那些都是我以前的朋友，」他假装不在意的轻拍我头，「我上了高中之後不想延续之前的刻板印象，才渐渐不跟他们来往，但有事我们还是会彼此照料。
「我所隐藏的那一面是为了不让别人对我贴标签，但今天开始就不一样了，很多人会对高毅伟这三个字改观，这就可以看得出谁是真心对你好，谁又是想来套关系的人。」
他大大的手掌直接放在我头顶上，安心的像是找到了歇息站一样，「每天要把自己跟那些朋友撇的乾乾净净的，真的好累，学妹如果以後又有人再找你麻烦尽管告诉我，我不希望你再因为她们、或是因为我而受伤了。」
学长刚刚眼角目光落在我受伤的位置，但很快的又撇过头去了。
最後他默默离开我面前了，没说再见也没说什麽，只留下他对我倾诉的他的过去，还有那暧昧不明的语气。
瞬间，我发觉其实我不曾了解过他，不曾感受过他隐藏不让人发现的过去，但今天他却为了我而让大家知道，高毅伟不是好惹的因为他混过。学长，你明明藏的很好啊！为什麽要为了我让自己被贴标签？
『刚刚有几个同学去通报老师，我想我完蛋了，小猫就交给你罗，学妹。』
办公室？对啊我现在应该去好好解释才对，不能让学长全部承担。
「老师，真的不是毅伟学长错。」
「他刚刚有把整件事情说一遍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晨熙你才去呛她们的，但这已经违反校规很多点了，尤其是群聚这点。」班导对我摇摇头，继续：「学校会予以适当的处分，你肩膀上的伤还有昨天被关在厕所这件事，我会处罚那些人，但我也必须和你家长谈一谈。」
所以，在回家後我收到老爸老妈的怒视也是正常的。
他把报纸放下後气愤地走到我旁边，直盯着我的肩膀大声道：「在学校受欺负了回家也不讲，还叫人家学长去呛那些同学，你什麽不好学去学坏的！」
「毅伟学长不坏！而且他也没有呛她们，只是要她们别欺负我而已。」反驳後仍不见老爸有任何一丝相信我的神情。
「好，既然学校这麽多小混混还有坏同学，那就转学总可以了吧！」
「……什麽？」
「我说如果真的那麽多小混混还有坏同学的话，这种学校也别待了，到别的学校建立新的人际关系，我也不用整天担心你会学坏。」老爸他语气很坚定，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随意说说的。
我压抑着委屈还有不愿说出来的理由，面对他坚决要我转学的态度，无从反驳。
「可以不要吗？」
老爸他偏头想了下「是可以啊，不过你必须跟我保证不会再接近那个学长，不然我马上让你转走，二选一的条件你要哪一个？」
哪有人这样不讲道理了喔，况且这跟学长到底有什麽关系，偏差观念积非成是。
我没有回话，直接往楼上走没看他们一眼，耳边充斥着今天大家议论纷纷的谈话，学长孤寂的背影还有老爸转学的指令……
迷惘了，真的我迷惘了。
＊
外头已经下起倾盆大雨。
我靠着椅背紧闭双眼，今天发生太多事了，都来不急应付了。听着雨声莫约五分钟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从椅上坐起。
「下雨了？」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对，「小猫！」
小猫们，在淋雨。而我怎麽可以这麽疏忽，要是他们因为这样而生病，我可能永远都无法面对学长了。
我抓了把伞走到楼下，老爸老妈用一种质疑的眼神还有口气问：「这麽晚了，你要去哪？」
「学校有猫，现在在淋雨，我不能放任着不管，我会马上回来的。」告知後就匆匆出门了。
也忘记自己在雨中拉着伞跑了多久，总之到达学校後除了头发微湿之外其他全都湿了，或许打从一开始带伞就只是为了作秀给爸妈看而已，如果悠闲的从家里散步到学校来，最起码也要花二十分钟。
在那之前小猫可能就生病了。
把箱子移到体育馆前的屋檐下，我轻抚牠们的头，果真有点湿了呢，连同学长的外套也是。
「学妹也在担心牠们，所以才来学校吗？」
「咦？」我转过头发现毅伟学长微蹲在我旁边，他手上拿着他的制服外套，接着把小猫抱出来放在一旁後把制服外套铺进去。
「换乾的牠们才不会冷，」灰黑的校园里我彷佛看到前几日莞尔笑着的他，「学妹也很冷吧，我看你全身都被雨淋湿了，明明有带伞干嘛不好好橕呢。」
「因为担心牠们所以冲太快了，还有……」我对上他含笑的双眸，一时之间话都接不下去了。
以後要是不转学的话，我和学长一句话都不能说吗？但要是真的转学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不是吗？
「怎麽了？」
「学长，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你会怎麽样？」
他托腮思考接着认真回答：「如果学妹消失了，那我压力会很大喔。」见我不语又疑惑的表情，他继续：「因为啊，我必须烦恼少了一个认真的绿化委员，会发生什麽事；以後自己一个人来看小猫，要是被发现了又会发生什麽事；在这个校园里我所重视的那个女孩，要是真的消失了那我还必须保护谁？」
「哇……看来我很重要耶。」
「所以呢？你真的会消失吗？」
该转学吗？与其在学校碰面还必须装成陌生人，倒不如一走了之切断所有希望，这三个月来我在学校也没交到什麽朋友，没负担没压力，顶多走了之後以一个空影的脚色承担所有舆论。
朋友，到底是什麽？
「会喔。」我认真注视毅伟学长，他表情没什麽起伏，「我爸妈啊，担心我会学坏逼我转学呢，也可以选择不转，但是代价是在学校不能跟你说话，与其假装不认识碰尴尬的峭壁，我觉得转走也是一个新的开始啊。」
然後，被雨声吵醒的夜晚终於平静，我们似乎忘了时间般的停滞在这里，呆呆注视着彼此最後也都笑出来了。
「那……希望你在新的学校，不会被锁在厕所里、不会被同学欺负，交一个好朋友来，有空的话就用脸书聊天吧。」一贯的作风，他把大手轻放在我头顶揉乱我头发，「只要你记得我在，我一直都会在的。」
嗯，我知道的喔，学长。
我也是一直一直这样追随着你的背影，三个月来真的谢谢你了。
我们在校门口道别後就各自回家了，直到後来我都不知道学长对我那麽好的用意，到底是因为我是他学妹，还是因为我对他而言很重要。
有些事情，一辈子都不需要解答或许会更好，一辈子藏住一个回答，也许是最值得的。
「小雪！」我轻跳到这个比我高的女孩身旁，她没有回应我，因为这家伙从上课到下课都睡得很安稳，「起来了啦，江赤月在外面等你！」
她揉揉眼带着朦胧睡意起身，走到门边跟那个男孩交谈了一下，接着她笑了、一直以来都是那个笑容让我感到很安心。
迷惘已经消除了，曾经的曾经，我是真的迷惘在那段日子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这股不踏实的感觉是怎麽来的。
然後那碍眼的白痴又跑来我们班了。
「我说啊，我这礼拜天很有空喔，我特地空出时间来让你约，有没有好贴心？」
「不好意思，下礼拜是高一下学期的最後一次段考，我不想为了一个白痴牺牲我的时间。」
看吧，不迷惘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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