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法兰西皇家图书馆
大殿上发生的事让道格耿耿於怀，於是他趁晚上空闲时间特地来到天官依森的办公室。
现在他站在四楼西塔的位置，这里其实就在阿波罗宫的正上方。挑高两层楼的宽阔空间完全没有任何隔间，除了与其他地方相同的挑高拱型天花板外，这里没有任何华丽装潢，每一面隔间墙全是由拔地而起的深色木书柜组成。
他穿过书架慢慢往里走，越往里走，越清楚听到一男一女窃窃私语。以为不小心撞见一场幽会，认出声音主人後却不由得大吃一惊。男人的声音是办公室的主人天官依森。而女人，却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小气鬼，小总管蜜拉夫人。他没好气的翻翻眼皮，真没想到那吸血鬼这麽快就追来！
「依森哥哥，这麽说真的很对不起您，但我还是不得不说，今早在大殿上守卫们指证历历，哥哥惹怒了王子殿下，让殿下踩脏大殿的宝石徽章。宝石徽章是不能踩的，这在入宫之初应该有人提醒过哥哥吧？」
「但是……蜜拉夫人，我怎麽可能控制的住王子？」
「没人要您控制住王子，是您必须控制自己不要惹怒王子啊！」
「那……请问需要多少清洁费？」
「也不多啦，就依森哥哥一个月的薪水吧！」
「是……就麻烦夫人了。」
「唉呀，别叫我夫人啦，人家可是还小哥哥好几岁呢。」
「嗯、嗯。」听到话题到结尾，道格故意咳了几声，让她们知道自己的存在。
「呦，是我们百夫长道格拉斯啊！」听到声音，蜜拉甩着一头浓密的棕色长卷发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睛闪闪发光，漂亮脸蛋适时扬起一抹优雅笑容。
蜜拉身材不高差不多一米七左右，上围略微丰满，但腰身却很纤细，她总穿着低胸合身的薄薄衣裙，还很爱洒着浓浓百合花香水，莲步轻移时婀娜多姿的身影，甚至会让皇宫整排守卫同时回头，瞧她瞧到双眼发直口水直流。
「晚安，蜜拉姐姐，这时间怎麽没去睡觉还忙着工作？」他今年十九岁，蜜拉则是二十岁左右，所以称呼她是姐姐当之无愧。他大步迈上将手按在心脏位置，朝她微微欠身问候。
蜜拉不是皇族也不是官员，甚至小总管的工作说穿了只是皇宫里的记帐人员，他身为王子的首席随护兼百夫长，根本不用对这她卑躬屈膝。但是大家怕的不是小小的蜜拉，而是她背後那位叔父，也就是皇宫大总管布莱德。在皇宫里职位高低不重要，最重要的只有後台硬不硬！
「唉，像我们这种天生劳碌命的人，哪有可能这麽早睡觉啊。」蜜拉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卷着耳边几撮漂亮棕发，哀怨的说。
「姐姐真是辛苦了，千万记的多休息，免的皱纹爬上您美丽脸庞。」他执起蜜拉的手背，轻轻送上最诚挚的骑士之吻。
蜜拉是巴黎富商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就算进了皇宫工作还是爱摆大小姐姿势。如果不帮她把场面做足，高贵的蜜拉不会当场发脾气。她的工作之一是管皇宫人事薪水，所以下个月如果莫名其妙被扣薪根本不用问为什麽，因为有很多可以找碴的理由，像刚刚天官依森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因为她把钱抠的很紧，每个月皇宫收支财报都是漂亮的正数，这一点简直让腓力王讶异不已，因为听说在她来之前都是负数。为了这件事腓力王还特地召见颁奖给她，当然，那也只是更助长她的气焰而已。
「唉，我可不像有些人那麽幸运，眼睛一打开就可以等着加薪。好啦，俩位大人慢聊，蜜拉先走了。」蜜拉闪着眼睛，娇笑着慢步离开。
「姐姐慢走。」当然懂得她的意有所指，他也不动怒。在皇宫里不与女人为敌，是他从小就知道的真理。
「当当当。」蜜拉越过道格身边时，她带着淘气的笑悄声说。
瞬间他眼睛一亮，一抹了然微笑浮上脸庞。
「蜜拉夫人真尽责，连晚上都在工作。」依森看着蜜拉离去的背影，崇敬的说。
道格看着他有点傻眼。这人也善良过头了吧，下个月都要被扣薪还觉得蜜拉是好人！
「依森大人，非抱歉，我代表我主人向您说声对不起。您也知道，因为陛下出游，有很多事情需要王子处理，导致我们主人有些心浮气躁，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真得非常抱歉。」他上前握住天官依森的手，用诚挚表情说话。
「仔细想想这件事我也有不对，我明知道殿下对占星术不感兴趣，却又在他面前直言不讳，难怪会惹怒他。」依森摸摸头露出一脸困窘。
「我们暂且不提殿下，倒是我个人对依森大人今早说的事，一直耿耿於怀呢。」
「好，百夫长您这边请。」
依森带他往房屋最角落的地方走，那也是在圆柱型西塔的左下方，隐藏在书柜後，有一间没有多余装饰的房间。那里摆着一组破旧的会客沙发，後面则是一大张深棕色原木书桌，但桌上的书甚至多到让办公的地方只剩一个洞，坐在那凹字型的洞里办公，感觉就压迫感很重。书桌的後方则摆了一张床，看来天官依森几乎是吃睡都待在这里了。
比人还高的书东一处西一处堆在地板，随便一转身都可能被书压死。他敢打包票腓力王绝对没来过这里，以陛下要求漂亮乾净的性格，应该一脚踏进来就发疯了。
这个地方唯一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右边上方的西塔的三角顶部居然是全透明的玻璃，甚至还有一道螺旋梯可以直通到最上面。这是依森夜晚观星的地方，西塔从外观看顶部是宝蓝色的，由室内看出去是透明的！抬头就能看到浩瀚无垠的星空，所以从小到大，他一直觉得西塔是整个皇宫，最神秘，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这会依森由书桌抽屉里翻出一卷厚厚羊皮书，并直接拉着他来到阅览桌前，他将羊皮书摊开在桌上认真研究着。「这是波斯天书，上面有记载太阳每运行一百年，会有几个月是光线喷发特别强烈的时期，依最近天象的观察，就是落在八、九、十这三个月。而王子的本命星位在东方离太阳最近的位置，当太阳风暴开始他势必会受到影响。」
「怎麽会这样？」他也看着那份所谓的波斯天书，露出苦笑。果真是天书啊，卷着如蝌蚪般的文字，让人完全看不懂也不明究里。他想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波斯古文，真得只有像天官这种学者才看的懂。
看着很认真指着蝌蚪文说明的依森，突然觉得好笑。如果女人们看到这样风度翩翩又斯文俊秀的男人，用着迷的眼神看着蝌蚪文，应该会吐血吧！
「但是伊森大人，有一件事我不太了解，如果只是八、九、十这三个月诸事不吉，那为什麽您会说殿下的婚期要落在明年过後呢。」道格疑惑的看着他，因为不是还有十一、十二月吗？
「道格大人……」这会伊森浓眉深锁露出一抹纠结表情。
那种眼神就算不说也明白，天官心中肯定藏着重大秘密。道格握着他的手，以坚定眼神望着他。「依森大人，您有话直说，我发誓绝不会把秘密泄漏出去。」
依森长长吐了一口气，像下定决心似的再次开口。「我跟陛下说今年都不行只是缓兵之计，因为王子的灾运不只一桩，是连两桩。但这件事我连陛下都不敢提，就怕陛下会担心到吃不下睡不着。
他沉下眼帘不由的感到心惊胆跳，按卡佩王朝皇族规章，若国王或王子身故，没有子嗣的妃子是要陪葬的！公主跟王子就算结婚，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会有子嗣，要是王子一死公主肯定小命不保。天官果然是人品高尚的人，连这点都帮公主设想好。
「按波斯天书记载明年将有七十年为一周期的灾星造访，它会顺着太阳的轨迹运行，殿下的本命星那麽靠近太阳，届时势必会受到影响。灾星造访的时间最有可能会落在明年的上半年，所以不只是今年下半年，连明年上半年都不适合结婚。」收起哀怨情绪，这会依森说的口抹横飞。
「既然是七十年为一周期的灾星，那应该能推算出确切落在那几个月份？」道格开始紧张起来，这麽重要的事殿下怎麽会不想听啊！
「依目前观察跟过往统计，灾星最可能会出现的月份会落在明年的五、六、七月。也就是说只要避开这三个月，八月以後殿下要结婚都万无一失了！」依森紧紧握住道格的手，因为他真是一个好听众。话说今早在大殿直接被驱离，他的心情非常低落。很多人都觉得占星是一种迷信，他却觉得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透过长时间观察，而且有凭有据。但这一切都只能等待时间来证明。
「……」突然间道格感到毛骨悚然。公主说结婚要往後延一年的事，目前为止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甚至陛下也不知道这件事。而灾星的事，据天官说他目前还不敢跟陛下提。现在是八月，天官却已经明确说出婚期会落在明年八月以後，这是不可思议的巧合还是冥冥中注定？
天官似乎注意到道格脸脸色大变，想到自己可能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他急急忙忙解释。
「那个道格大人……这件事请您千万保密，因为天象千变万化，是不是这样还要在观察。况且您也知道殿下一向不信占星，要是让他知道，恐怕会觉得我在妨碍他的好事，真这样下恐怕小命不保了。」
话到最後天官沮丧的垂下头。有别於先王及腓力王的支持，里昂王子可说是完全站在反对立场。占星需要耗费很多时间、精力跟金钱，如果得不到皇室的支持根本撑不下去。但依现在的趋势看来，只要腓力王一退位，天官这位置首当其冲会被裁撤。待在这里没有未来，这也是这几年来他一直想找助手，却後继无人的原因之一。
「依森大人请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说出去。您只要好好观星，其他事都不用担心。」感觉到他的惶恐，道格拍拍他肩膀安慰。
「……谢谢道格大人的照顾，您果真是一个真实诚恳又值得信赖的人。难怪您的本命星从头到尾都一直闪闪发光，照耀着大家。」天官眯着淡蓝色眸子由衷说话。
「本命星？我也有本命星？」他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置信。因为他以为本命星是像国王、王子那种身分高贵的人才配拥有。
「当然有，每一个人都有一颗属於自己的本命星照亮命运，只是看有没有能力去找出来。当年在王子出生前，先王嘱咐我们寻找属於里昂王子的本命星。王子出生前两个月我们在东方位置发现两颗一大一小灰暗不明的星体，有一天小的那颗星突然大放光彩，那一天夜里您诞生了。三个月後的某一天，大的星体瞬间发出耀眼光芒，而王子也在同一时刻诞生。」他张开双手像传教士般以神圣语调说话。
道格的父亲是皇宫守卫队队员，因为意外而身故。当时胡安娜王妃也有孕在身，心疼他是可怜遗腹子，於是便让他大腹便便的母亲以王子奶妈的名义进宫。所以他确实是早王子三个月在皇宫出生，所以如果一切照依森说的，那他真得有一颗本命星了！
「照依森大人这麽说，那连两桩的灾运不是对我也会有影响？」对天官说的事，与其说相信，不如说是冥冥中的巧合让他感到忧心。
「刚刚有说过两位的本命星是一大一小，看起来很近，但就星象来说其实相隔遥远。所以就算影响也只是影响到距离太阳比较近的殿下，基本上对道格大人并没有影响。」依森拍着他肩膀笑着安慰。
道格不禁露出苦笑。他应该庆幸是因为自己的本命星很小很遥远，所以才逃过一劫？
「还有，道格大人，听说您是蕾莉丝公主的随扈，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您安排我们见个面？」突然间依森话锋一转，用认真眼神望着他。
「呃……是没错啦！但是公主现在去普罗旺斯，短期之间恐怕没办法安排。」他有点尴尬，他是公主随扈的事怎麽这麽快就传开了？肯定是蜜拉那个大嘴巴说的。
「没关系，我不急，我不急，还是等她回来再说吧。」
「喔，那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喽。」
天官依森带着笑容送别道格，他一离开後，天官满脸的笑容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垮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爬上通往西塔的螺旋梯，接着来到每天工作的观星台。
西塔的玻璃屋顶涂了一层特殊配方的涂料，这个涂料让西塔外观看来是蓝色的，但是由内往外看出去却是透明的！涂料有一种奇特功能可以折射光线，所以就算在白天，也能从塔内自由观察星象，这样特殊的结构，是城堡始建之初热爱天文学的先皇请专人特别研发的。
这会他拿起长形窥星管，将身体面向东方位置。很快高挂在东方天际里昂王子的本命星印入眼帘，有别於昨夜的异常闪烁，今天的星象显得平静许多。转动管子往右，就看到属於道格大人的星星一闪一闪发出光芒。接着他向下移动仔细搜寻，很多小星星映入眼帘，却依旧看不到熟悉的那颗星？
天官依森忧郁的长叹一口气，将窥星管搁在桌上，接着打开桌上记事本。拿起鹅毛笔沾了些许墨水，振笔疾书在笔记本上写下几行字。
「本日，巴黎晴朗无云天气晴。有别於昨日的异常闪烁，今日王子星象趋於稳定，後续仍需持续观察。遗憾的是，今日依旧遍寻不着蕾莉丝公主的本命星。巴黎西塔观星站，八月一日。依森.霍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