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思考着有哪里是安静又不会照到太阳的地方,萧景御自顾自地走在前头,丝毫没有去理会身後的纪皓钧有没有跟上——是的,他没有去理会,自然没注意到对方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经没跟在後头。所以当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他来到第二个翘课地点的事情了,当然,萧景御第一个直觉反应就是纪皓钧又不小心走失了。
他的猜测并不奇怪,只可惜这回纪皓钧脱队的原因,是另一个。
「哎呀,这不是我们学校的大红人吗?」是乔臣,他笑咪咪地,「敢问大红人停在我面前是有什麽事吗?」
乔臣语气轻佻,大概是仗着自己也在校园里较为偏僻的角落,他正无法无天地靠着墙抽菸。纪皓钧不晓得乔臣有没有看到萧景御,不过萧景御是没看见他的,是自己余光眼角瞥见乔臣这张还算面熟的脸孔,才迳自驻足,走到他面前。
「啊,被萧景御嫌烦了吗?」乔臣随手将菸往墙上捻熄後扔在地上,「那家伙总是这样的嘛,不如学长去帮你教训教训他吧?」
「……」
纪皓钧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静静地看着乔臣脸上及嘴角的伤口,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留下的。虽然他没看过萧景御平时是怎麽打架的,但从星期六他给乔臣的那一拳来看,纪皓钧是不觉得萧景御是会占下风的那种人,至少那拳打的可是毫不留情。
「他不想看到你。」也不晓得乔臣是做了什麽事情才让萧景御那麽生气,纪皓钧的语气冷下了几度,「别再接近他了。」
「……」闻言,乔臣扬起眉,带着十分不友善的眼神回望着纪皓钧,「你又不是他,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口是心非?话说回来,你胆子很大嘛,以为自己在学校里很有名我就不敢动你吗?」
「你也不是他本人,你又知道他说的是假的?」纪皓钧冷言回应,丝毫不惧怕对方的威吓,「原来你们也会在意有不有名?为什麽?会怕吗?」
纪皓钧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按照平时来讲,萧景御跟罗井都能理解他话语中并没有挑衅的意思,可惜此时在他面前的人是乔臣,初次与他对话的乔臣。轻而易举地就被这话给激怒,乔臣一个箭步上前就拽住了纪皓钧的衣领,身高上是差了一些,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凶狠的眼神跟语气未减,看的出来这种事情他做的得心应手。
「怕吗?我是不怕啦。」是嗤之以鼻,乔臣接着道,「我想你这个大少爷应该已经习惯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丢给别人解决了吧?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麽我那个可爱的学弟最近又开始打架了?」
「……」向下注视着对方挑衅的眼神,纪皓钧的眼神十分冷漠,「不需要你告诉我,你不要去找他就够了。」
乔臣说的这些话纪皓钧在上个星期五及周末就已经知道了,不管是罗井跟他说的,还是萧景御没有否认的,不管这次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反正纪皓钧只要知道跟自己有关系,就足以让他做出接下来的决定了。他知道萧景御很温柔,正因为他很温柔,所以纪皓钧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他不需要萧景御的保护,任何问题都可以冲着他来,如果可以,他反而还希望自己能护在萧景御面前。如果说萧景御都能为了别人挺身而出,那他没理由做不到。
「我不要去找他,难道要找你吗?」乔臣哼笑了声,「我看他倒是护你护的勤,是不是有什麽好处可以拿?」
他嘴里的烟臭味袭了上来,这样纪皓钧罕见地略微拧起眉头,他讨厌任何菸酒的味道,只要一想到这张嘴曾经强迫性的亲吻过萧景御,他就觉得自己的思绪沉的更深,好像有股莫名的情绪逐渐涌上心头,这是他鲜少体会过的感情。
「你不懂他是个怎麽样的人,就不要胡说八道。」纪皓钧不甘示弱地抓住乔臣的手,强硬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领口上缓缓拽开,「如果是要找我,就尽管冲着我来,不要去找他麻烦。」
「……哈!真的啊?」有点讶异他的力气,乔臣乾脆自己甩开他的手,「我们就来试试看啊?」
啧了声舌,乔臣往後退了几步後推开身後的大玻璃窗——那是一间没有人的教室,室内昏昏暗暗的,他一手向内伸去,像是想拎起什麽却无功而返,只得用力的揍下去。
「醒醒!你们是要睡到什麽时候!」乔臣冲着里头大喊,「还不起来看看是谁来找我们玩了?」
「……」
看来是在叫人吧?纪皓钧不发一语地站在一旁,他伸手整了整被拉乱的衣领,眼见一个、两个、三个,好几个学长接连打着呵欠站起身他也无动於衷,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情绪显露於表,只是默默的把衣袖卷起,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萧景御再次遇到纪皓钧的地点,是在保健室。
发现他不在身後的时候萧景御并没有特别去找人,毕竟纪皓钧是迷路惯犯,在校园里迷路总比在外头迷路来的安全许多。只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第三节的时间,照理来说迷路到最後的纪皓钧也该回去教室上课,就算没回教室也应该在其他地方,怎麽会出现在保健室?
尤其唐百仁还正在整理包紮的一些用具,感觉就像是刚处理完伤口,这让萧景御拧起眉来,更是不解。
「纪皓钧,你怎麽在这里?」本来是想来这里混到放学,没料到却碰先上这走失人口,萧景御拉上门後慢慢地走上前去,这才发现他一直以来整整齐齐的制服有些摺痕,「你怎麽了?」
「手上的绷带松掉了。」纪皓钧现出自己捆着绷带的手掌,「所以来找老师处理。」
「松掉?好端端地怎麽会松掉?」唐百仁不是早上才替他重新包紮吗?中午的时候也没见绷带有什麽不对劲,萧景御一脸狐疑地问道,「你做了什麽事情?」
「我——」
「他什麽事情都没做哦。」打断了纪皓钧的话,唐百仁抢在他前头开口,「我在下课时间看见他在一群女孩子中间被拉拉扯扯的,把他带走的时候发现手上的绷带被拉松了,才带过来重新包紮。」
一边解释一边将东西收好,唐百仁回过身时才露出些微责备的神情看着萧景御,「你怎麽放他在学校里一个人乱跑?景御。」
「唔、……」萧景御顿了会儿,一时之间回不上话来,「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纪皓钧被纠缠的画面并不难想像,毕竟萧景御也有看过几次,大部分的时间因为他都跟自己行动,所以不太会有人直接上来骚扰他。会这麽果断的道歉也是有原因的,谁让他确实没有在纪皓钧不见的第一时间去找人,因此对於唐百仁的叨念,他是心虚的。
「你啊。」唐百仁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个性再温柔点怎麽样?明明性格就不坏啊。」
「唔,罗嗦!」推开他的手,萧景御嘟嚷着,「我就是这性子啊,对他还不够好吗?」
「……没事的,没什麽。」一听见萧景御的道歉跟反映,纪皓钧赶紧插话,「伤口快好了,也不会痛,没关系。」
「呃……」抿了抿唇,纪皓钧的安慰反而让他更加心虚,只得无奈地一叹,「下次再迷路的话传个讯息或打电话给我吧,我会去找你的。」
「真的?」纪皓钧抬头,不难察觉那眼神刹那的明亮,「不在学校的时候也可以吗?」
「……少得寸进尺。」睨了他一眼,「不在学校的时候看我心情,你最好是赶快记住从你家到学校这段路以外的其他地方。」
萧景御毫不客气地说着,要是连这点都答应纪皓钧,那他已经可以想像之後的周末几乎都会收到对方的求救讯息了,从刚刚那反应来看,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也应该有百分之八十的机率,他可不想让自己变成随传随到的移动地图。
「你才少得寸进尺,这个时间来这里做什麽?嗯?」收回被推开的手,唐百仁扬起眉来看着萧景御,他双手抱胸,「我管不了你翘课,但是我先说,待会我不在保健室,郝老师会过来替我顾最後一节,你要是不想见他就最好乖乖回去教室上课。」
「诶……」郝绅世的名字一出现,萧景御立刻扁嘴咋舌,「那我还真不想留在这里。」
真不愧是从一年级就看着他的唐百仁,萧景御会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除了打架受伤以外就是翘课了,本来还想悠悠哉哉地躺在床上混到放学,可惜天不尽人意。虽然他手上算是有着郝绅世的把柄,可他再怎麽说也是把那小狗还给杨光後就离开了,没有等到郝绅世回来,谁晓得那个变态大叔会不会拿这件事情闹他。
叹了口气,唐百仁是不希望他翘课,可是萧景御也知道他不会说谎骗自己,既然郝绅世会过来的话,那他还是划掉在保健室睡觉的这个选择,乖乖的回教室去吧。
「不想待在这里就回去上课。」唐百仁也是无奈地叹气,「你怎麽就不能乖乖坐在教室里呢?」
「——好啦、好啦!」阻止他继续再叨念下去,萧景御瞥了纪皓钧一眼,「别念了,我回教室就是。」
要不然纪皓钧继续跟着他翘课的话可就真的整个下午都不在教室了,他悠悠地想着,还是别增加其他科目老师的仇恨值好了,应该有不少人希望在纪皓钧面前好好表现。率先踏出了步伐,萧景御推开保健室的门後左右探了探,确定没有其他老师後这才举步离开。
「好了,你也是,跟景御回教室吧。」萧景御一走,唐百仁的表情就柔和了许多,但更多的还是无奈,他略微拧眉地看着纪皓钧,「你打架的原因我不会过问,可是你的伤口已经裂开了,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痊癒,在完全好透之前最好不要再有类似的举动——当然,不要打架的话更好。」
「嗯。」纪皓钧淡淡地应了声,却没有正面回应,「没关系的。」
「……唉。」唐百仁沉沉一叹,似乎已经知道纪皓钧的固执之处,「你没关系,我很有关系,照顾那些被你摔惨的浑小子们很累,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还不敢相信你简直比景御他爸还要恐怖。」
「景御的爸爸?」纪皓钧一顿,「为什麽很恐——」
「喂,纪皓钧,你是走还不走?」
问题还没能问完,萧景御的声音就从门口处传来,这句呼唤一瞬间就让纪皓钧噤口。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这件事情比现下的任何问题都还重要,纪皓钧头一次放弃了询问,他随即站起身朝唐百仁点了点头,本来快步走向门口的动作忽然间停了下来,在门前驻足的他回头对唐百仁道了声谢後,这才赶紧跟上萧景御。
一个好孩子得从不吝啬说对不起跟谢谢开始。
终於看到纪皓钧从保健室出来,萧景御反身就走,虽然还是没有等对方跟上再离开,但他的脚步有稍微放缓了些。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上十分的安静,萧景御能够想像的到经过教室时一定会有投射而来的是现,所以他只是直视着前方,丝毫没有回头的打算。
「我如果走的太快,你要自己跟上。」没有回头,可萧景御还是用着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开口,「……因为我不习惯看後面有没有人,罗井都是走在我旁边。」
「……」最後的那句话说得很小声,不过纪皓钧并没有漏听。他眨了眨眼後便加大步伐,来到了萧景御的身侧看着他,「我知道了。」
眼前的侧颜微微拧着眉,露出了些许懊恼的神情,大概是对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别扭。而望着他的纪皓钧歛下了眼眸,现在这情况如果他伸出手的话肯定会惹萧景御生气的,可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发现自己竟然是这麽想摸摸这张脸蛋。
後来,两个人沉默地回到教室,大概是看见纪皓钧回去的关系,该堂课的老师说话声音响亮了些,让他想睡也睡不太着,只好真的乖乖的在教室里坐到放学。在这之後,萧景御意外的发现自己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所有事情都跟往常一样,纪皓钧也没有再做出什麽奇怪的举动,很乖巧地把伤口照顾到痊癒,甚至连迷路的机率都小了,还对自己住家附近的地理位置掌握了一定的程度。
期间萧景御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曾经再次造访纪皓钧那过度空旷的屋子,里头还是一样乾净的不可思议,很多摆设也没有改变,没有生活气息的这点依旧,只是冰箱里的食物丰富了些。他有试着教纪皓钧一些简单的料理,而且还特地从厨具开始介绍,对一个新手来说药用短短一天的时间完全学会是有点困难,万幸的是纪皓钧只是个生活知识严重缺乏的人,只要有个好脑袋,要记住一大堆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不难。
除此之外唯一引起骚动的,就是乔臣似乎把杨可萱甩了,有好一阵子班上那些女孩的矛头全都指向了乔臣,拼命指责他的不是,虽然化解了因为纪皓钧而引起的班级分裂,但萧景御也再次体会到这些人口无遮拦的功力,一些毒辣的话语简直无法入耳。
不过这些事情都跟他没关系,杨可萱那见一个黏一个的个性如果不改,那也没什麽好同情的,他本来就不喜欢那个女生。更何况,那两个人如果没空来找自己的碴当然是最好,萧景御可是乐的清闲,虽然他总有股暴风雨前的宁静感,但最後都当成了多心。
撇开那些胡思乱想,没有改变的大概就是纪皓钧的行为模式还有他那夸张到不行的人气了,本来以为过了一段时间後大家会对他失去新鲜度,没料到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他的爱慕者还是随处都有,情人节收到的巧克力堆得比山还高,结果纪皓钧果然一点面子也不给,直接放在食堂供人拿取,看的萧景御替他捏了把冷汗,多亏他都不担心被女孩子们怨恨。
於是在这平凡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他们就迎来了萧景御觉得最麻烦的一个校内活动。
——园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