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无聊。
这是曼龄回家过年的真实心情写照。
整个过年几乎都在下雨，雨势不大，但就是让你撑伞不是，不撑伞也不是的大小；她们家的烘衣机终於再度被启动了。
就彷佛应和着这样湿冷的天气，曼龄感觉自己跟家人之间的关系也悄悄地来到冰点。
尤其是面对三哥。
『曼龄，我跟妈，都在怀疑一件事，你跟你同学，该不会……』
该不会你跟你同学是情侣吧？或是更直接一点，该不会你们是同性恋？三哥的话语未完，她却很清楚他会对她说些什麽。
妈也在怀疑？但是她并不觉得有被妈套话或是算计啊！三哥那个就太明显了，而且还是先问过昱薇……她事後知道时有点生气，为什麽昱薇没把三哥问的问题告诉她？就这样两个人前後矛盾的答案，让猜测获得证实。
但在生气过後，接踵而来的心情是害怕；三哥说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当然也很了解这个一起生活在同个屋檐下接近二十年的三哥。
老实说，她最不相信的，就是这个哥哥的口风。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年纪最近，小时候大哥跟二哥多少还会礼让她这个妹妹，就只有三哥经常跟她抢玩具，小学时抢电视，国中时抢漫画书；她跟三哥只差两岁，往来互动最频繁，摩擦自然也最多。
她不喜欢三哥，因此讲起话来也最不客气……好死不死，他却成了最先发现她跟昱薇之间真正关系的家人。
搞不好一下子就弄得全家都知道吧？三哥就是这样……
知道事情可能发展成怎样的曼龄感到沮丧，无形的压力渐增；她甚至以为自己可能会在某天晚饭的餐桌上突然被家人公审，或是他们私下协商，最後选定一名说客（那八成是妈妈）来跟她谈这件事；妈妈一定会对她「晓以大义」，最後给她两条路，一是与家人断绝关系，二是跟昱薇做个了断。
她就连这种电视剧般的内容都想像过。
其他的选项就更不用说了！看是要带她去看门诊，或是彻查她被「掰弯」的真正原因……最严重的情况搞不好会闹到昱薇爸妈那边。
光想到这一点她就很想离家出走！万一事情真的糟糕到这种程度的话，离家出走会不会成为她唯一的选项——自杀不可能，她怕痛，就这样。
但是她等了又等，除了她有些刻意的与家人疏离之外，她最担心的情况……迟迟没有发生。
第二担心的也没有。
枉费她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说——话不是这样讲吧！虽然三哥知道答案，并不表示他就会一如往常一样立刻拿大声公昭告天下？
她记得最近一次遭受三哥「背叛」就是国三的时候某次国文段考不及格；老师规定要给家长签名，结果她技术性窜改考卷分数被抓包，而之所以穿帮的真正原因就是来自於他的大嘴巴！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对三哥的印象就彻底大坏到现在。
所以三哥他就只是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而已？曼龄回想着在便利商店里他对她说过的话，再看看这一个多礼拜以来家人对她态度如常。
难道三哥真的没有说出去？
这个疑问让曼龄心痒痒，她自己很好奇究竟三哥怎麽打算——那天之後，三哥似乎有要找她谈话的意图，但总给她滑溜闪过。他到底想跟她说什麽？想知道她为什麽会变成同性恋吗？还是他要跟她说：他其实不反对同性恋，他自己不「恐同」？
这些疑问全部都在除夕当天的下午有了答案。
「沈曼龄。」
吃过午饭的她就想依照前几天的惯例爬回房间，结果三哥先一步叫住她。
「干嘛？」她赏了他一记超大号白眼。
「你的车，我牵去修好了。」三哥不知从哪里变出小红的钥匙，钥匙圈在食指间转呀转的。「想要牵出去试试看吗？」
曼龄楞了两秒，终於转身正面对着三哥。
「有何不可？」
＊＊＊
结果是说要试车的人自己骑！
三哥很久没载她，也很久没骑这台车了，不过催起油门倒是老实不客气，她们很快速绕过市区，一路上绿灯常开，终於在某个转角处等到一颗红灯；那是个大路口，过桥之後左边是大卖场，右边转进去是户政事务所。
「我同学之前介绍了一家咖啡厅，就在户政这边，我来吃过几次觉得不错，现在喝下午茶是早了点，不过那边气氛很好，很适合讲话。」
「喂！不是只说出来试车吗？你自己骑就算了，居然还私自帮我安排行程？我没答应吧！」
「我本来就没有要徵求你的同意啊！」三哥皮皮的笑了，曼龄的回应是恶狠狠地朝戴着安全帽的後脑巴下去！「喂！你……这麽凶是要干嘛？我还没讲完啊，我请客行了吧？那家店的东西很好吃，看你是要吃义大利面还是喝咖啡、吃甜点什麽的都行。」
「你又用这招来拢络我啊。」
「什麽叫做『又』？」
「之前那次……」就是距今一个礼拜前的便利商店之约。曼龄很识相的住嘴，虽然他假借试车名义再度把她找出来，一定就是为了要谈这件事；但三哥还没正式丢球出来，她决定静观其变。「嗯……好吧，出来消费都看你，我只有带手机。」
「那就听我安排吧。」
结果三哥带她去的是一家风格还满特别的咖啡厅。它的外观带了一点古旧感，是那种红砖墙，店里的气氛跟装潢也都很不错；曼龄一看就知道这种地方的消费肯定不便宜。
实际上就如她所料！不过有人请客，她大方的点了拿铁咖啡跟手工饼乾，当三哥回来坐在她面前时，她忍不住皱眉；如果这种有情调的地方是跟昱薇一起来该有多好？
结果今天是跟一个男生。
她的亲哥哥。
而且还是从小吵到大的那一个。
「太煞风景了。」她嘟嘴。
三哥自然没听漏。「你什麽意思啊你！」
「当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勾起唇角，往後仰伸懒腰。「好啦，东西都点了，我人就在这边……你想说什麽？」
「沈曼龄啊……」三哥学她，一手撑着下巴与她相望；年纪都这麽大了，还是个男生居然装可爱？「你是不是误会了什麽？」
「什麽我误会了什麽？」
「你该不会以为我会把你的私事抖出去吧？」
曼龄沉默了，而对头的三哥表情严肃。「我老实跟你说，这种事情我不可能代替你跟别人讲，要讲也是你自己讲，也是你牵着你同学去跟爸妈讲；当然我也不可能去跟沈峻豪跟沈时鹏讲这种事，万一他们跑来质问你或是怎麽样的，把事情闹大，你一个想不开……我的良心怎麽过得去？」他顿了一下，曼龄於是与他对望。「再怎麽样你也是我妹妹。」
没想到三哥居然这麽的……坦白，也应该要说他很慎重。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宣布又是另外一回事。她微点点头，就在这麽短短一席话之间，她心中的大石已经放下一半。「我真的以为你会毫不考虑的就把这种事情说出去。哎！是我太担心了。」
「我像那种人吗？」三哥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讲话方式也回归正常。
「别忘了你以前曾经把我改考卷分数的秘密泄漏给爸妈知道！」
「那跟这个又不一样；你上次那个是做错事情。」
笨蛋都知道三哥话故意只讲一半。「那这次呢？」
「这次是我真的被你吓到了，我从没想过你会是。」
店员挑在这个时候帮忙送上咖啡，她们两个人都点拿铁咖啡，最上面都画了爱心拉花。他盯着那个爱心好半晌，才说：「该不会她们把我们误认为情侣了吧？」
「喝就喝啦想这麽多干嘛？」曼龄想都不敢去想；她跟沈崇宪？那种画面说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咬了一口手工饼乾，里头的燕麦在嘴里化开清香。「其实不只是你……我也没想过我是，别忘了，我整个高中三年可是待女校。」
啜饮着咖啡的三哥差一点没喷出来！「什麽？那、那你是什麽时候知道的啊？」
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昱薇夏天穿着细肩带侧躺的性感模样；那只诱人又可口的双鱼……曼龄不自觉脸红，还好这家店采用暖色系照明！「就……跟昱薇住在一起之後才知道的吧？」
「所以她是意有所图才会拉你一起分租一间房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