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痛揍皇帝娈宠韩通,被刘康关在天禄阁读书思过不得自由出入的消息,当晚便由柳园捎回。他说得绘声绘影,活似人在现场,还说当时宿卫已将刘衡逮捕,原本刘康连去年冬至他无故残杀宦者宫人的罪也要追究,却在韩通向刘康求情後轻易改为於天禄阁思过。
听闻此事,柳舒洵惊愕非常。且不说刘衡那性子哪会这麽冲动出手,动了手竟还没把对方弄死,大大不符常理。
上巳节事後,刘衡便因莽撞呈兵书,惹怒刘康差点被关进诏狱,此後遭遇种种糟心事不谈,日後择定太子之时此事更成为政敌攻讦的利器,先射第一箭的便是他。
这次好不容易及时提醒,依这时他们的关系,偶一为之的关怀刘衡只会听从,怎麽还会出事?
细想却诸多不对,韩通是刘康最宠爱的娈宠,正值嬖幸,刘衡再没眼色也不会去惹这麽个人物。韩通反过来求情也着实太奇怪。
还有去年冬至那是什麽事,怎麽他半点记忆也无。
探问父亲,柳世则常只先皱眉说他天公赐他重瞳不知是福是祸才一语带过:「总之都是冯家那张脸皮惹的祸。」
他自是知道刘衡那张脸皮招祸的本事,但想刘康再傲慢自矜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挟自己的儿子去配,何况刘衡母族还是冯氏。基於此,刘衡与韩通之间便无多少相冲的利益,刘衡会揍人定是其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究竟发生何事?
欲追问细节,柳世则总岔开话题,还对外散布他病中虚弱不见客的消息,强令他须得留宅。若非怕被柳舒泛揍到没命,只怕柳世则还会揪着他的耳朵将他锁进祠堂,确保他不会乱跑。
此举不啻彰示刘衡与韩通的斗殴与他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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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芒种。微雨闷热。
刻有柳树的马车缓行旁道,於沾染雨气的垂柳树梢披被之下一路行至未央宫西北掖门*作室门外,堪堪停稳。
打扮整齐的宦者率先掀帘下车,搬过脚踏後伸手扶另一背着药箱的宫人下车,最後才是出宫行诊的邢太医本人。
三人入作室门後,循着舖着石砖的步道,沿途经过数座皇宫作室*,与无数匠人宦者宫人错肩而过,抵达太医署时,邢太医装模作样地嘱咐一番,声音大到太医署内的太医们都听到他骂两人新来不懂事。
不多时,宦者轻巧灵活地背着药箱,执伞,宫人则手端药案跟随太医行出太医署,直朝天禄阁而去。
行经少府*时,适巧遇及少府上官磾与其属官。
「邢太医,」上官磾轻颔首回应太医的行礼,见他一副出诊模样,遂问:「是哪位贵人不适?」
「回少府,楚王殿下贵体微恙,下官正送汤药前去。」
上官磾闻言沉吟半晌,目光落至他身後的宦者与宫人,顺顺胡须,道一声原来如此,「楚王殿下久於天禄阁读书,毕竟并非自己起居之处,得多费心看顾。」後状似随意地问:「平常随你的小童呢?」
「今日暑气太盛,小童禁不住热早被我呼喝归家,只有这两个不顶用的跟着。」邢太医口里骂咧咧,连去年天雨白氂之事也拿出来讲,开始抱怨年轻人连他这老年人亦比不上时,教上官磾打断:
「好了好了,您老再说下去,楚王殿下可多些难受时候。」
邢太医嘿笑两声,一边行礼离去,一边低声抱怨,「这楚王殿下,自个儿亦通医道,却也是个不济事的,唉,我这老骨头……」
上官磾若有所思地望着邢太医三人於柳树遮荫下离去的身影,招来属官,吩咐:「那二人有些面生,去掖庭查查。」
属官得令而去。
这头邢太医走得飞快,「上官少府号称过目不忘,你二人方才没被他瞧见脸孔吧?」
两人皆摇首,其中一人脸上飞快闪过笑意,似在调笑邢太医胆小如鼠。
邢太医哪会看不出,登时叨叨唠唠,全是上了贼车云云的哀叹。
*掖门:宫殿正门两旁的小门、边门。
*作室:上方所属的工坊、工厂。上方(尚方),官署名,为少府属官之一,专营制作宫中所需器
物与兵器。
*少府:管理皇帝周遭一切事务,包含衣食起居、医药、娱乐、园林、宴会操办等,底下属官以及
官署很多。应与後世的大内总管相符,九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