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洵依言,刘康离禢走至他面前,指挑他下巴,望进他的眼,笑问:「你说朕该当你是乱臣贼子,还是如衡儿所说的重明鸟?」
「皇上真知烛见,必能辨明是非。」柳舒洵毫不畏惧直视刘康,「不过皇上心中已有定见,否则舒洵此刻该似狄博士身处边关一般弃市,而非此处。」刘衡为他说尽好话,以身嚐药,他也得显现自身价值。
刘康想了想,笑了,「你自比那不识相的家伙?」
就在霍卫二将军度幕,使匈奴北遁,刘康虽得新领土设五原、朔方郡,却也元气大伤,无法追击匈奴的同时,匈奴来信提议和亲。
刘康召开廷议,狄博士倡议同意和亲,却违反刘康的心意,与张御史两人针锋相对。随後被刘康当廷询问以他的能力是否能在匈奴之前守下一郡,狄博士不能;又问他是否能守住一县,狄博士仍回答不能;最後刘康又问守障*呢,狄博士这才硬着头皮回能。
随後他被遣至边塞守障,不过月余,即因匈奴来犯,死於匈奴之手,头还被匈奴斩走。
刘康杀个臣子毫不见血的狠劲,让朝臣们意识到刘康已非昔日十六岁提前及冠登基,备受太皇太后、皇太后箝制的帝王。
从此,朝臣们对刘康愈发恭谨,依顺,鲜有异议。
柳舒洵一笑,「狄博士学贯五经,舒洵蠢笨,自是比不上。」听得刘康一声嗤笑,知他听出自己话里的自知之明,姿态更谦和,「舒洵不才,得天公教诲,改过自新,为的便是尽孝尽忠。日前舒洵得天公使训示,有话传述。」
「哦?」刘康扬高声,轻应。
「天公使望皇上莫忘长生之道,天公偕同西王母在天上等侯您的驾临。」柳舒洵背书般的流利,他取出帛书,双手呈高,「此乃一古方名为五石散,食用足以延生。舒洵得此方後,虽为天公所赐,然楚王殿下为怕有误,仍以身试药,孝心可勉。」
他以此古方意欲扫除刘康对刘衡不畏皇命呈封事的恼火,力陈刘衡虽认祖归宗不过二年,却有赤诚孝心。
韩通似笑非笑地打量柳舒洵,接过帛书,摊开一看,「五石者,丹砂、雄黄、白矾、曾青、慈石。倒皆是良药。可皇上已在食用玉髓,再食这五石散,可有大碍?」
「其乃养生之方,目的在强身健体,自是与韩先生的长生之方不相冲突。」
韩通望眼刘康,刘康回以颔首,似将主导权尽数交付。「你说见过天公使,又说奉天公之命代为传话,不知天公是何面貌?」
柳舒洵不答反问:「敢问韩先生,前朝仙人安期先生样貌何如?」
「我怎会知?」
「即史载有名的安期先生见者尚未能形容,舒洵不过一介凡人,即使得天公垂幸,天公、天公使亦无法以笔墨形容。」柳舒洵垂首敛目,恭敬万分的回答。
「你既无法形容天公相貌,又该如何取信於人?」
柳舒洵直视韩通,缓露笑容,「韩先生才是信崇太一神祗的方士,舒洵不过一介凡人,天公传话予舒洵时,似有声却无声,见其形却无形。料是福泽不够,自是无缘见其面貌,不过韩先生必定见过天公,舒洵便不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韩通扬眉,湛蓝眼眸满是笑意,「哎,」他以袖掩去上扬的嘴角,「你这不是连我也拖下水了吗?」
刘康笑出声,柔声问道:「遇到对手了?」
「你就想看我丢人。」韩通坐至刘康身边,倒似皇后。「起吧!皇上早自我处得知天公要你代为传讯、呈古方,今日见你是为平息悠悠众口,」他微倾前,笑问:「顺道见见教咱们楚王殿下情眷不离的你。」
柳舒洵合手高抬,长袖掩去他大半容颜,低首敛眉,「舒洵与楚王殿下自幼相识,感情自是比他人好些,无足挂齿。」三言两语便将两人情谊定位於血浓於水的兄弟。
「你想要何种赏赐?」刘康直接了当的问。
「舒洵未敢邀赏。」
「你该得的,大可不必虚伪推却。」
「且让舒洵有机会跟随韩先生左右,向其学习。」柳舒洵的要求,出乎刘康与韩通的意料。
韩通率先笑出声,语露兴味:「柳三,你可知楚王殿下与我不对头,年初他还揍我,你与楚王殿下交好,如此这般还想在我手下学习?」
「是。」柳舒洵答得简洁坚定。
「也好,」韩通也爽快,「来日若我飞升,也能留下你帮助皇上。」
刘康面泛柔情,与之十指交握;韩通低声与他交头接耳。
*障:边塞筑於地势险要之地,防御用的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