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征夢謠 — 征夢謠 四章

正文 征夢謠 — 征夢謠 四章

夏侯月姬举杯就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间;她不发一语的将茶杯放下,脸上没有丝毫笑容,看起来严肃极了。

「三、三婶?」关平一脸不安,握在手上的陶杯随着夏侯月姬的眉头一般,越绞越紧,直到静韬提醒他,他才没犯下将杯子捏碎的错误。

方才,他已经将他所看见的来龙去脉,以及他所知道的全都告诉给眼前的母女俩了,不过瞧她们两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倒令他这个告密者显得手足无措,感觉他似乎不仅违反了与韫卿之间的约定,就连这里也对他没什麽好感。

里外不是人啊。关平眼底看着眼前两人,衷心盼望有哪个人能够说句话。「平儿,你可知道二哥究竟跟韫卿说了些什麽?」夏侯月姬替自己满上茶水,凤眼又探向对头的他,只是比起方才柔和许多。

「晚辈不太清楚,只是这几天之间,有一回我看见三叔同爹亲聚在厅堂前,不知道在说些什麽,不过隐约提起了韫卿的名。晚辈猜测,大概是跟三叔讨论起韫卿学枪的情况,以及之後的打算吧。」

「哦?」静韬偷偷地从布包里拿出一块糕点吃,一口配着阿娘煮的茶水,「阿爹居然也联合起来算计韫卿啦?」可是阿爹看起来像是这样的人吗?「娘,你有没有从阿爹那儿听到些什麽来?」

夏侯月姬摇摇头,娇声哼了哼,「那盒子一事还未了呢,我怎麽会先同他开口说话呢?」她扭过脸去,看在静韬眼底,竟觉得两个大人仅是单纯的闹脾气。尤其是眼前的母亲。

静韬忍不住噗哧一笑,不巧却给夏侯月姬听见,只见夏侯月姬冷着声调,「静儿,笑什麽呀?还有,」她出手如电,探向女儿指间,一把夺走她手上的饼,连带她身旁的小布包一并没收,「谁准你在这个时候吃东西的?晚些就要用午膳啦。」夏侯月姬严格规定她们的吃食时间,纵使在这种时刻仍不留半点缝儿。

将静韬的不满放在一旁,夏侯月姬再度望着关平,「平儿,你自觉自己的枪法如何?」原先以为她仍会在关羽对韫卿所说的话之中打转,可她反而在这个时候问起了一件全然不相干的事儿来。

「晚辈的枪法不管是与爹亲或是三叔比较,自觉仍是远远不及。」

「但比起韫卿,依然是游刃有余吧?」

关平不语,静韬在这个时候拍了拍桌,「平哥哥,我阿娘的意思便是呢,你认为傻韫卿的枪法如何?记住,是你自个儿的意见哟。」她说完後朝夏侯月姬一笑,再度发挥出母女连心的默契。

关平点头,「韫卿的枪法徒具招型而没有威力,舞动快速但却不够灵活,爹亲曾说过,枪在马背上才见真工夫,务求在地上便要能随心所欲;韫卿还不到那个地步。」

「况且……」他质疑了一会儿,而後开口,「恕我直言,三叔的枪法霸气凌人,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就连我现下的功力尚不及三叔之万一。韫卿想学全……」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静韬已经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爹他……真的发自内心的赞同韫卿上战场麽?」静韬看着夏侯月姬,渴望从阿娘身上获得些许答案。

会不会她们姊妹俩都会错意了?阿爹教导韫卿枪法,不是为了让韫卿上战场……心头一股异样的感觉不断发酵,再加上夏侯月姬听见关平对韫卿枪法的评论後,居然连一点失望神色也未显露。静韬的脊背霎时凉了一节;或许用意,正好相反!

「我一定要告诉韫卿那傻姊姊,一定要阻止她继续练下去。」静韬收起笑意,她早该知道的,都怪她与韫卿一块儿高兴,竟然看漏了阿爹的用心。此举不仅让韫卿将整付精力耗在她不可能学全的枪法上,连带的更消磨了她的时间跟信心啊!

「静儿,你坐下,冷静些好好听阿娘说。」夏侯月姬在听出静韬所推导出的结果後,眼底仍然不起一丝波澜,仅是轻扯着女儿的衣袖。

「阿娘你不意外吗?阿爹的枪法有多困难自己最清楚,他怎麽会突然想教起姊姊来呢?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样子,阿爹他算计了韫卿!」静韬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那个头脑单纯的爹,居然会想出这种法子;高招,高招啊!

「不准你这样说你阿爹!」夏侯月姬从盘坐中站起身子,抓住了静韬的手,「这主意是我出的,算计韫卿的人是我!别把责任全推给你阿爹身上!」

这句话,让原本躁动的静韬安静下来。「是……是你?」静韬与眼前的娘亲相望,眼前的夏侯月姬映入眼底,既熟悉,却又觉得陌生。是啊,阿爹怎麽会有这种头脑,当然是与阿爹朝夕相处,用心最不会被怀疑的阿娘提出的主意。

她知道,从小到大一直将她们两个女儿捧在手里的,就是阿娘,也知道阿娘多麽担心韫卿练武出意外,不断的暗地里要她帮忙看顾韫卿;是了,是阿娘,她最懂她们两个姊妹,自然知道,如何用方法瞒骗过她们,而她们两个人多相信阿娘,居然到现在才知道,这是阿娘用来阻挠韫卿不能如愿的方法。

而这方法,是被隐藏在名为「关心」、「疼爱」之後的陷阱。

「是我。」夏侯月姬坚定的点点头,「静儿,你知道娘有多疼你们两个孩子,我怎麽……怎麽能够眼睁睁看着韫卿一个姑娘家,去那什麽危险的沙场?」

一下子完全了解夏侯月姬用意的静韬,顿时替韫卿所付出的努力感到不值,「你们怎麽可以这样子?傻韫卿她……」她忍不住哽咽,一想到韫卿知晓阿爹要传授她枪法时,脸上的欣喜模样,对照眼前阿娘所告诉她的真实,简直让人无法接受。「你知道她听见爹开口要教她枪法的时候,她有多高兴……」

韫卿知道之後,会有什麽反应呢?她的好姊姊呀……「原来你们根本知道她学不会!」

「我就要她学不会!」夏侯月姬朝静韬喊着,「我不想失去韫卿这个好女儿,你知道吗?静儿,韫卿练武所受的苦,我这个做娘的都看在眼里,她怎受得了?」夏侯月姬跪坐下来,「即使她能忍受,我这个娘亲却不能。我更不能想像她一个姑娘家驰骋沙场的模样。那不是我要的模样,不是韫卿该去的地方。」

不住摇头,阿娘的用心她都懂,但她无法接受。「阿娘,你一向说……你疼我们两个,却无法看见韫卿真正要的是什麽,对我们来说,那不是疼爱,你知道吗!」静韬哭红了眼,甩开夏侯月姬的手,而後头也不回的奔回房里去。

关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别人的家务事,他实在连一点置喙的余地也没。夏侯月姬那含泪的眸子回过来,看着他,「真是不好意思,平儿,让你……见笑了。」她掏出帕子抹了抹脸,「时候差不多了,我也该准备午膳了,平儿打算留在这儿用膳吗?」

关平浅浅摇头,「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就不在这儿多添乱了。」他朝夏侯月姬拱了拱手,聪明的先行告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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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卿,你被骗了。」

被静韬这没来由的一句话,韫卿微楞,回过神来,她举袖,拭着静韬脸上点点泪痕,「怎麽了?突然同我说这个。」她拍抚着妹妹的背,让静韬好好顺了个气。

「阿爹他教你的枪法,并不是为了能让你上战场。」静韬回过身子,抓住韫卿的手,神情激动的道:「你懂吗?想想看,为什麽阿爹他偏偏在你练武练超过十载的时候突然说要教你枪法?阿爹生得这麽魁梧,能使的枪法自然与你能使的不同,阿爹的枪法你学不会的!你白练了,目的只是不让你能够上战场。」

「她们想用阿爹的枪法拖住你啊!你知道吗!」

静韬将她从夏侯月姬那儿听见的消息全盘托出,「你别白费力气了!你究竟懂了我说的话没有?」

韫卿听了静韬的话,仍是一脸平静,她十足姊姊架式的拍了拍静韬的头,「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喂!你怎麽一回事?你不觉得生气吗?」静韬瞪着眼前仍然一脸平静的韫卿,怀疑姊姊是不是受到太大的刺激,什、什麽,她居然还笑的出来!她拍额大叹,「韫卿你真傻了不成!」

韫卿看见静韬这般替她着想,分析利弊,而且还这麽紧张,忍不住浅笑,「谢谢你,静韬,我没傻。给你叫了这麽多年的傻韫卿,我都没傻,何况是这点小小的刺激?」

静韬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韫卿,「我当然知道阿爹的枪法难学,不适合我学。」她执起静韬的手,拍了拍,「或许就如同娘亲说得那般,我学不会阿爹的枪法,就算学会,我也早就已经错失了良机。」

韫卿的话说得她一楞一楞,「但我还是得学、得练,别人说我练不会的,我偏要练会来。」看着满室散落的物品,她无奈的苦笑,「倒是你的反应忒大,好不容易才整理好的呀。」她动手,开始整理起东西来。

相较於姊姊的冷静,静韬的举止反而像是自己吃了亏。给韫卿这般说过一回,她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你别忘了,阿爹曾说过的啊,等你尽得阿爹真传後,他才会同意向大伯举荐你,可你根本没学会的一天。」

这不就代表,韫卿根本没机会,这不是恰恰与她的心愿相反吗?而她怎还能看得如此开朗。

「别人都是这样看我的吧?」韫卿气力足,一手将好几本书捧起,堆上架子,「但谁知道我能不能学成?别人认为我不能,我可不。」韫卿的眸子闪出自信神采来,那不服输的性子早已融入骨血里去,「事情总要试过才知,即便最後我没能学全,那也只是代表我没那个资格,与阿爹一同上战场。」

「现下爹娘开出这个条件,便是:只要我能学全,我就有上沙场的机会。」为此,她必须付出加倍再加倍,才能够如愿以偿。韫卿按照书目,将书本缓缓嵌入适宜的位置,「我不用管我究竟能不能学全,何时才能上场杀敌,我只要做就行了。」

「而我确信,一定可以做到。」

静韬突然觉得,眼前的姊姊背影,在她眼前变得巨大。阿爹、阿娘,看见了吗?这是他们女儿的志向;不管爹娘在她面前设下什麽障碍,韫卿她已下定决心,非跨过不可。「况且,阿爹在二伯家说得那句话,你也听见了不是?」

「阿爹一向说到做到。而阿娘疼爱我们,不让我上阵这咱们早已心知肚明,我又怎会没想透这点?」

静韬看着眼前的姊姊,没想透的人,居然只有她一人啊……

「我不怨怪娘,这就是娘给我们的关心。她关心我们的方式,就是替我们将来着想,不让我们轻易涉险。」韫卿回头,朝正看着她背影的静韬一笑,「你啊,要是哪天当了娘,兴许也会做出与阿娘一样的事儿来。」

「我们做女儿的,要知晓、体恤爹娘的心啊。」

静韬耳边萦绕着、回味着姊姊教诲她的话,一边则也开始与韫卿一同收拾起东西来;现下气消了之後,她不断的在脑子里骂,还说自个儿的脑筋管用,原来就连事情的面貌都没能看清。

照韫卿的话推起来,她相信阿爹心底,还是认同他这个女儿上战场的喽?那好!

静韬的眼儿再度转了起来,为了这个雄心壮志的姊姊,以及敬佩她的文武全才,她这个妹子铁定是要帮她到底了。

好不容易收拾乾净,韫卿领着她要到前厅用膳时,许久未见笑容的静韬终於扬起唇儿来,「韫卿。」

「嗯?」

「直到今日,我才体会到,你这姊姊身份,果真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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