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直地看着总裁走进去休息间,脑袋却一片空白。
高程风走到我身前,他的脸色很吓人,声音彷佛结了冰:「你留在这里,不要进去。」
虽然他的用词并不像是命令,但是语气中透着不容反抗的味道。
我点点头,他转身步入休息室。
过了半晌,我才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望着休息室的门发呆,有个企划部的同事拍拍我:「颖佳,拆装饰那边缺人手,你可以来帮忙吗?」
我没有犹豫就说好。
於是我跟着大家开始忙来忙去,没再注意休息间的动静。
最後剩下招牌灯上的红布条没拆,我借了四脚梯子爬上去,佳琪在下面扶着:「颖佳,你小心一点啊。」
「嗯。」
布条黏得很紧,要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撕下来,剩下最後一个角落时,用力撕了几次还是撕不下来,当我再度使出最大力气扯下那段红布条时,我的高跟鞋在铝梯上踩空,一个重心不稳,在空中晃了几下之後,整个人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小心!」
大叫声从周围传来,我一下重重摔到地上,过不到十秒还来不及感受到疼痛,眼前马上出现的是高程风仓皇失措的脸,他把我撑起来,「白颖佳!你还好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我说话吗。」我学他说。
「你还好吗?」他继续问,深锁着眉。
我还想说话,但是头部传来一阵剧痛,最後的印象是高程风慌张的表情,然後就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从病床上坐起,才发现坐在身边的人是佳琪。
「你醒啦?」
我敲敲额头,「嗯。」
「你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叫医生?」她从旁边的椅子上站起来。
「不用啦,头还有点痛而已。」我说,「总监呢?」
「总监他去办你的出院手续。」佳琪说,「吼,你把大家都吓死了,尤其是总监!我跟在他身边这三年,我从来没看过他那样,用抱的把你抱上车,挡路就是找死的感觉,而且脸上又是那个冷冰冰的表情,那个气场超强大的,真的,之前就算是客户再怎麽难搞,或是上头再怎麽施压,我都从来都没见过他今天的样子!」
「......」我说:「我也好想看看。」
佳琪用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看着我。
高程风这时走了过来,手上随意抓着他的西装外套,衬衫也凌乱地挽在肘边。本来应该觉得他狼狈的,但竟然有一种就算匆忙,却又不失从容和他一惯气质的感觉。
「你有好一点吗?有想吐的感觉吗?」高程风看着我问。
我轻轻摇了摇头,「头有点痛。」
「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他静静地说,「观察一下就可以出院了。」
我点了点头,「哦。」
「......」
「你回去休息几天吧,不要来公司了,估计明天公司门口又是一堆记者。」他看着我,一瞬间我觉得我看到了他内心的疲惫,好像闷热夏天里午後的阴雨,又沉重又难以喘息。
「总裁跟你说了什麽?」我不自觉地问。
高程风笑了一下,「没事,只是合约的问题。」
......合约?
......
「合约?!」我和佳琪同声喊了出来。
「嗯,」总监把目光投入窗外的夜色中,「你代签合约的事,被江静乔知道了,她越过我把这件事跟总裁说了。」
「...对不起!我那时候本来想跟你说的,可是你在南部开会,隔天......隔天我就忘了这件事。」我暗骂着蓝奕宸,他来公司的事把我的脑袋回路都打歪了。
「总监,我也忘了跟你说,对不起。」佳琪说。
高程风浅浅笑了一下,「没关系,不是什麽大事。」
「不过,你不要再靠近江静乔了,任何接触对话都不要,可以的话,最好不要在同一个空间呼吸一样的空气,懂吗?」总监语气像是在命令,而不是劝告。
「哦。」我问,「不过到底是为什麽你要我远离她啊?」
「我怕她做出什麽伤害你的事。」他说。
我跟她无怨无仇,干嘛伤害我?
我转移话题,「总裁只跟你说这个吗?」
「......嗯。」高程风眼神挪向别处,又转回来,「你准备一下,没有不舒服的话,我先去开车,载你过去我那间房子。」
我点点头。
高程风离开之後,佳琪用一眼充满八卦光芒的样子看着我,这让我想到Auntie家附近的流浪狗,牠们偶尔肚子很饿的时候,因为知道我会丢面包给牠们吃,所以都用一种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神盯着我。
就跟现在薛佳琪的眼神一模模一样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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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总监是那种可以住在一起的关系了哦?虽然不意外,但是你们进展也太快了吧,我以为他只是对你有好感而已,原来已经是那种可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关系了哦?那这样记者也颇有先知的嘛,既然都成了事实,为什麽不乾脆承认算了?像总监这种天菜级尤物,很容易被小人抢走的啊......」佳琪因为刚刚总监在,一直不敢多说话,闷了很久,现在一次都宣泄出来了。
高程风是真的有那麽可怕吗?
「你在说什麽?他只是把他一间离公司比较近的房子租给我而已,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的吗?」我好气又好笑。
佳琪很显然不相信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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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来送佳琪回去後,总监开车把我载到他的那间房子前。
那是一间在台北市中心的别墅,外头都是一切简单的大理石灰色,虽然说是别墅,但是它的规模绝对不输给那些豪宅大楼,只是只有三层楼,却宽得像球场。
房子里面的空间跟外观一样很宽敞,木质地板,装潢也是用深浅不同的灰色凸显大理石的质感,一切从简,简简单单的几个大家具,简简单单的隔间,要不是没有格子间,我还会以为我还在远风里面加班。
高程风帮我把行李放下,用静静的语气说着:「你在这里休息几天,暂时不要回公司了。」
屋内的灯光照着他的侧脸,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棉被,柔和柔和的样子。
突然有种好强烈的感觉,想要帮他分担那些我根本想像不到,而他在默默承受的事。
我看得出神,而他又再度开口,这次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不起,每次都害你要躲起来,连公司也去不了。」
我摇摇手,「没关系啦,事情过了就算了。」
总监好像没听到我说什麽似的,低着头,用他那对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我说:「以後,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我保证。」
我还没意会过来,他长长的手一揽,我就被他拥在怀里了。
我呆呆地任由他抱着,身体很快就温暖了起来,可是却什麽想法都没有,不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什麽意思。
高程风把我们的距离拉开,但是我不敢对上他的眼睛,他说:「抱歉,不要想太多。你好好照顾身体,有什麽需要打电话给我。」
「嗯。」我还是维持僵化的状态,从喉咙挤出一点声音。
「还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然後他拿起已经有点皱摺的西装外套说:「那我先离开了。」
「嗯,掰掰。」我僵硬地一笑。
总监再度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
我跟下午的时候一样,盯着门口很久,直到手机响了才接回神经线。
是蓝奕宸。
「喂?白颖佳?」他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你在听吗?」
「嗯。」
「为什麽都不接电话?我打了十八通!整整十八通!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他有点激动,「下午看到新闻才知道你从梯子上摔下来,现在还好吗?你现在住哪里?我过去看你。」
「我没看到未接来电,我下午都在医院里,现在已经回到我的住处了。」
「地址在哪里?」
「很晚了,你休息吧,我也要准备睡了。」我说。
「佳,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顺便跟Auntie说我很好。」我说,「你也快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开会。」
我再没等他回应,嘟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在原地蹲了下来,抱着腿,心里很无力,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等到他习惯没我的日子以後,我也能自己打理生活而不依靠他了。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能跟一般朋友一样,嘘寒问暖,然後不再参与彼此生命中的重要时刻,也不再是彼此电话簿里快捷拨号的连络人了。
想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鼻酸,心里闷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