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南楠背着由兽皮做成的袋子,里头装着给果腹的食物。牧人的食物不外乎是面包、乾果、一些橄榄和乳酪。她还随身携带着一根短木棒。木棒的一端附有钉子,在上端的柄部有一个孔,皮带便从这孔穿过去,方便她挂在身上。这根木棒也是她防备野兽和盗贼的武器。另外还有一根曲柄杖,可以用这根木杖拉回走偏的羊。
替谷洺备好早餐的食物之後,她领着羊群离开羊圈,到青草地去吃草。当羊群在草地上吃草、游荡或是躺在树荫下休息的时候,她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管羊群,一来保护它们不受袭击,二来防止羊群走散。
羊群没有牧羊人的话,後果是非常恐怖的,牠们只能待在羊圈里活活地饿死。即使羊群自己摸到草地去吃草,也会因为迷路,无法安全地返回羊圈。在野外走丢了,对羊群来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因为牠们不是被冻死,就是被其他野兽给吃了。
谷洺发现南楠替每一只羊都取了名字,只要被她喊到,那只羊就会停下嘴里咀嚼的动作,往她的方向看过去。
「你怎麽分辨出牠们的?」他觉得很惊讶。
「你看,那只走起路来,脚趾有点向内弯,这只,有一点斜眼,而那只的鼻子上有一个黑斑。」听到身後的问话,她一边指着羊群举例,一边带着她一贯的浅浅笑容娓娓道来。
「羊群中,没有一只羊是完全没有瑕疵的。牠们的体型和颜色也都不同,有白色、褐色或黑白斑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能分辨出来,毕竟我们可是朝夕相处呢。」语毕,南楠还调皮地朝谷洺眨了眼,脸颊上显出的一双梨涡,让他恨不得伸出手指去轻轻戳一下。
接着,南楠先将大羊赶得远远的以後,才把小羊放出来往相反的方向驱赶。谷洺对她将大羊和小羊分开来牧放的举动感到困惑。
「为什麽要把牠们分开来?」
「还记得昨晚你看到大羊在羊圈外寸步不离地守着吗?每天晚上我都会将小羊赶入圈里。到了早上,再将牠们分别往不同的方向驱赶。大约中午的时候,小羊开始馋奶水了,母羊也惦记着哺乳孩子,牠们就会急忙往家的方向赶。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我再将牠们一只不少地赶回羊圈。」说明的同时也没有停下她手边的动作。
「你真应该亲眼看看那个场景,整个山谷都会为之震撼,你绝不会相信,这明明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但牠们却将这样的相会视作一生只有一次。」
会合时,每一个奔跑的身影都有准确的目标,羊群会毫不迟疑地朝笃定的对象奔去,那样亲情间的羁绊丝毫不比人类来得逊色。
「要不要一起去?」南楠向谷洺提起邀约。她想让他也看到那样壮观的场景。
「乐意之至。」他是个闲人,自然是从善如流。
南楠带着谷洺走在最前面,这样她就能确定前面的路是否安全,让羊在背後跟着,Mio在最後压境,以防有羊擅自离队。有时候羊群不敢跟上去时,南楠还得停下脚步,过去给牠们一点鼓励。他们走到一条小溪前,有些羊不敢涉水,她只好抱一只小羊先走过去,其他小羊看到了,就跟过来,也纷纷走过河。
「早餐吃得还习惯吗?太过临时,没有什麽好东西能招待你。」她偷偷地喵了谷洺一眼,想到那些简陋的食物,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尴尬地笑了笑。
「已经很好了。」似乎是感觉到南楠的小心思,谷洺开口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希望能让她放宽心。
「那就好。」听到他的话,她也终於放下那颗压在胸口的大石。
「对了,我们家的羊是养来贩卖羊毛,再加上牠们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我真的不忍心屠宰牠们来食用,不过你放心,我会定期去市场买其他肉类,不会让你饿到的。」老是让人家吃素也不是办法,她打算明天就先去市场里大采购一番。
「没事,现在亲眼看到牠们活蹦乱跳的日常之後,让我再去吃牠们,我也没有那个胃口。」
「那就好。」南楠点了头,摸了摸手边的小羊。
抬头的瞬间注意到了谷洺右手腕上不锈钢材质的手环,外观是漂亮的白色,做工也非常精巧,仔细一看,上头好像还刻着一行字。
「R-H-Y-T-H-M」因为字有点小,她皱着眉头,将好不容易认出的字母依序一一地念了出来。
「这是英文吗?」她歪头询问身边的人。谷洺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知道她在问自己手环上的刻字。
「对,你会英文?」他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案。随後也对她认得英文字母感到惊讶,毕竟这里的教育并不是那麽普及。
「以前有人教过,勉强可以认得全26个字母,但我没学好,所以我还是不懂这是什麽意思。」想起以前小妮子教她时,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眼下只觉得好笑和……怀念。
「会让你随身带着,难道是女朋友送的?」她来了兴趣,双眼一亮好奇的询问着。
「你想太多了,这没什麽特别的含意,不过是小时候玩车,其他人买来,我看着好看也跟风买的,这麽多年了也没坏,就一直带着了。」想到那人一脸兴奋地跑到他面前献宝,不停说买来的手环有多好看,非让他也买一个来戴。
啊……都过了那麽久了。这大概是他唯一留着的一件和他有关的东西吧。
「玩车?」她眼睛微微睁大,目露惊讶。
「很意外吗?小男孩不都这样吗?崇尚速度,觉得那样的自己特别帅气,其实在别人眼里特别幼稚,只是被当作一群不停制造噪音的傻瓜罢了。」说完,看了眼身高只到他胸口的小家伙,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听到他的比喻,脑补了一个小屁孩的形象,南楠也不禁失笑。
「那你喜欢赛车吗?」
「曾经喜欢……你知道吗?签生死状是一件疯狂又任性的事情,可每当我离死亡越近,越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活着。很难跟其他人形容速度对我的感觉,当速度来临的时候,时间会变得很慢,我迷恋这种感觉,所以,我追求速度。或者可以说,我追求的是某种极限吧。」
「一直到有一天我发现,就算我跑的再快,再厉害,也不会伟大到哪里去。我曾经以为赛车对我而言是无法割舍的第二生命,可事实上,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是无法舍弃的,生命总会为自己找到出路。」在赛车场上驰骋的快感仍历历在目,却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他也已经好久没有和其他人谈论过这些事。
她果然很特别啊……老是打破很多原则。谷洺无奈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不赛车了?」
「早就不玩了。」谷洺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南楠嘴巴张张合合的,似要说什麽,却什麽也说不出来。
「那也好。」沉默了一阵之後,像是思索清楚了什麽,此刻南楠眼中尽是一片清明。
「什麽?」对她没前没後的话,摸不清头脑。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为你提心吊胆了。」
听到她的话,微微苦笑,心里却早已暗自否定了。
不会的,不会有人为他提心吊胆的。
「要是你在场,你会担心吗?」谷洺鬼使神差地就突然脱口一问。
南楠愣了一下之後,才反应过来。
「如果我在现场的话,那我一定会担心你的。」南楠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真好……」他喟叹一声之後,喃喃自语。
「我不认为只有做危险的事,内心才能得到平静。像我,每天都要做很多例行的公事,只要身体一直在做那些不用思考的劳动,心里就很平静了,你也可以尝试看看,正好,我也需要帮手。」如小羊般清澈的眼神,周遭洋溢着淡淡的温馨,她嘴角的弧度就像月牙般完美,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它赶走了所有的阴霾,他从未觉得天竟然能如此的明亮,没有一丝瑕疵。
远处炊烟袅袅升起,她用一种刚刚好的姿态,在刚刚好的距离,也刚刚好的存在。缱绻时光,谷洺的心一如往常地为她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