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四更天。
幼平从草席上站起身子,运气活络活络筋骨,让自己的身子从暖暖被窝中抽离,习惯外头的刺骨寒风。
而後,他缓缓的,将视线转向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女人。
是他跑到夫人房里,把她带回他的厢房的;原本专心打点军务,准备好等会儿要出征时,在战场上的调度,後来是主公回到房间看到她,这才找上他来。
「喂,你捎封信让人家大姑娘大老远跑来这里,结果现在人家就坐在凝香床边没地方睡,你说这像话吗?」伯符一脸似笑非笑,双手环着胸看他。
「我……」他楞了楞,面对伯符半是调侃半认真的质问,他答不上来。
「去把她安顿一下啊!楞在这里干什麽啦!去去去,这里交给我跟公瑾。」伯符一脸不耐,挥手赶他。
「可是……」他还没打点好军粮。
「叫你去就去嘛,就算什麽重要事情没做也不要让人家姑娘受寒了,我刚刚看到,她好像是趴在床边睡熟了哟。」照映彤身子的状况,睡到早上铁定染风寒的,这样可就苦了凝嫣了,一次照顾两个。
幼平听到她躺在床边睡着,脑袋还来不及思考,身体立刻做出动作,立刻奔回城中心,打算先行处理她的问题再说。
「这幼平,就是要来点刺激。」伯符淡笑,而後继续忙碌去了。
他看见她睡得熟了,不忍惊扰她,直觉的将她带回自己的厢房去安顿,等他让她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下之後,他立刻想到一个非常迫切且严重的问题。
他与她,男未婚女未嫁,不像凝嫣夫人之於公瑾将军,主公之於夫人那样,名正言顺的夫妻,终是要避嫌,他怎麽可以这样坏人清白?
脑袋想了想,总算想出一个还算好办法的办法,乾脆他睡门边,铺草蓆,在上头多添两床被子也就是了,他身强体壮,不怕冷,可她不同,娇娇弱弱,风一吹便像是要倒了似的,不可让她受寒了。
自他习武有成之後,他房里从未添过火盆,再冷的天都一样,只是为了她,这次他破例了,给她在床边添了两个,让她睡得暖些。
房里的烛火就不熄了,看里头灯火通明,他又睡在门边,这样总可以了吧?
烛火燃了将近整夜,也快烧尽,透过微微灯火,映照在她绝美无双的脸庞上,似乎睡得颇为舒服的她侧向着床外头,娇艳欲滴的唇瓣微微扬起,或许是做了个好梦吧?
幼平用冷水随意梳洗,穿上衣裳之後,看见她那张柔美睡颜,心头忽地一暖,就这样紧紧盯着她看,无法移开眼来。
昨晚跟她见着面,走到凝香厢房的那段路虽然短,可是她看见他时的表情,就跟当初叩他家门的时候全然一样,对他笑、对他说话,那天伤她的痕迹,似乎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相较於她表现出来的善意,他仍显得冷漠许多。
可至少,他也没想要继续跟她吵下去,终是还是体贴的将她安顿在自己的厢房里细心照顾着,嘴上不说,可谁也看得出来,他心底,慢慢的对这位小姑娘,有些改观了。
他想这小女人,一路上连夜赶路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吧?就为了他那十个大字,她不惜百里之遥,跟着凝嫣两人一同赶路到这里来,就为了负责起照顾凝香的任务。
凝嫣还说得过去,毕竟她是凝香亲妹子,可她呢?跟凝香非亲非故的,前些日子还是因为她,伯符跟凝香大闹了一回,现在听见凝香有难,凭他一句话,她毫不犹豫的赶来,她的毅力与勇气再度让他刮目相看,这样一副荏弱身子,究竟蕴含了怎样的力量啊?
他无声无息的走近她,当他在床畔站定时,床上的人儿像是给他惊动了,欠了欠身子,他以为是她醒了,连忙退开,可在发现她的气息仍然浅匀,只是拉了拉被子,继续她的甜美好梦的时候,他突然想嘲笑起自己来了,回到床畔,他凑近她美丽娇颜,想好好看看她。
那日他离开自己府上,他交代周霖,找到机会的话,将他所知道全告诉这小女人,依他对周霖的了解,打从他允诺这件事情之後,周霖铁定是急呼呼的,也不待小女人问起这件事情,他必定是对这女人掏心掏肺,把自己所知道的,他的过去全往她身上倒吧?
回想起来,自己那天早晨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些什麽,跟了他好几年的那些下人都不知道的事情,现在全给这个跟他相处还不到十天的小女人知道了。
不过,他想,他当初会这样允诺,跟……他看了看身旁的火盆,大概就跟他摆这火盆的理由一样。
自己当初说出那些话,实在也是太过分了,他想她当时听到这些的时候,心底一定很不好受,为何对她说这些话的人,竟是与她有相同遭遇,甚至因此而救了她的救命恩人呢?他应该是最能体会她伤心难过、最理解她的人才对,可却做了其他人都不忍对她做的事情。
是以,他想要补偿她,即使话已如覆水难收,可她有权利,知道他为何作此反应,所以他要周霖告诉她;可他从不奢望她谅解他,因为就连自己在这段日子之中,还是免不得拿起此事苛责自己。
因而,他很犹豫,在接到公瑾的要求,要他将家中的映彤姑娘请来照料凝香,连凝嫣一起。
「一定要她?」幼平一脸怀疑的看着公瑾。
可俊雅的他却是一脸理所当然,「当然找个熟悉凝香的来比较好啊。」
「可是……」凝香不是才因为映彤的关系,跟伯符吵了一架?
「别可是了,快去捎信给你的映彤姑娘,我会要凝嫣过来,顺便把这件事情知会给乔家还有孙家。」公瑾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而後推了推他,「写吧。」他墨跟笔早就准备好了。
幼平突然觉得这是他的预谋,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之前不想见到她是因为她会让他想起一些他不想回想的事情,因而他不要见她,可这次不同,是因为自己对她不起,怕见到了面,徒增尴尬伤心,所以他一开始,不打算让她来。
可很矛盾的,他在让士兵带着他的信回皖城之後,他又想要看看她了,至少希望由他们两人的见面,还有周霖的帮忙,让他为她做些什麽,就当是道歉。
反反覆覆的,想她来与不想之间,徘徊不知几次,心底在闲暇时间,总是会想着她要是真的长途跋涉至此,她会用什麽态度面对他,而他又要用什麽面貌、说什麽话来回应她,可每当想起这小女人身子娇弱,是否禁得起这样连夜兼程的赶路时,他又希望她别来,不想看见她受累模样。
思之思之,总是这样打发了一、两个时辰,原本想好要练刀、运气调息的,总是因为这些琐事而消磨了时光,无意间发觉,这小女人居然占据了他大部分闲暇时的思绪,殊不知,当他将信送到士兵手中,出了城门之後,来与不来的权力,已经掌握在这小女人的动念了。
她究竟用什麽方法让所有身边的人都对她关切不已的?现在不仅是他家的下人,他也如此……
他越靠越近,近到几乎可以清楚分明她如扇睫儿,可以与她交换彼此鼻息,可以触到她那娇艳欲滴的唇瓣……
停住。
他抽回身子,拍了拍颊,小女人睡得正熟,他很想等她醒来,好好问问她这些日子来,想些什麽;他开始,会想要多懂她一些。
戴上银盔,抓起晓来,外头仍是一片夜色,虽然寒冷,可月色皎洁、银华洗链,美得不可思议。
披上披风,打开房门,冷银月华照进房里,与他高大墨影相映相衬,房里,溜进几点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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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一顿饱觉之後,映彤顿时觉得整个身子重获新生。
从小世居皖城,没为家业操过心的她自是不需要到外头抛头露面,爹亲是秋家独子,又是打从祖父一代就脱离了其他秋家亲戚,跑到南方来定居,因此她们过年过节也不需要去给亲戚们拜节过年,在来这趟旅程之前,她想她跑过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到城外江边去赏赏桃花罢了。
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皖城,而且一来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一离开便不下百里。
即使在上路的时候,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担忧害怕,可是对凝香的关心早就已经盖过这些许许多多,再加上沿途跟凝嫣两人有着同样的目的,建立起了患难情谊,说这趟旅程遥远而辛苦没错,可她的心中,还是挺愉悦欣喜的。
外头天色,隔着乌云还透着亮,环顾室内,她突然想起,昨晚儿她不是就趴在凝香身边睡下了吗?怎麽……自己竟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呢?她有些慌乱的掀开被子,自己的衣物仍然完好,令她松了一口气,而後看见了,自己的绣花小鞋,居然没脱就上了床,还睡得挺高兴的,身上的外衣也没脱,一切一切,都跟她方到牛渚城时一模一样。
即使掀开被子,身旁的热气依然,烘得她全身暖呼,她偏头看着床边的两堆火盆儿,里头的炭红通通的,烧得正旺着呢;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剩下一摊烛泪,现下时光只怕是日上三竿了吧?
而後,隔过桌子,她看见门边的那堆暖被,以及铺在地上的那张草蓆。
映彤心里八成有个底了,只是还是想多确认确认,掀被下床,顺道把被褥床榻整理乾净,她很快的在房里找到了一座刀架。
这跟她在将军府内看见的一模一样,映彤伸出玉指来,抚着漆上红漆,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刀架,就如他的人一样,不加缀饰,冷冷的,可是表色却又是让人移不开眼的亮眼火红,很奇异、很矛盾,又说不出的协调着。
抚着两端该搁上刀的凹槽,像是可以触及原本放在上头的晓,那清冷的刀鞘质地、镌刻在上头的花纹一样,映彤微微浅笑,转向那个男人原本该睡着的被窝,探了探被子,早已了无温度,嗯,只怕他们早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骑上战马出征去了。
说真格的,昨儿个见到他,看到他似乎平安无事,还能身穿战袍,打理整齐来接她时,她心里一块大石已经先放下了。
战场上刀光血影,一个不留神,即使是身受皇上加披,官爵有如卫青那般的大将军,一剑刺入心窝,什麽都没了,跟那些默默无闻的士兵一样,成了被埋葬在滚滚黄沙之中的万般豪情中的其一罢了,再多战功、再多官爵,带也带不走。
她虽然没有经历过沙场征战,可……她是兵灾之下的受害者啊,她深刻的知道,战场上的人命,有多不值钱……
想起周霖告诉过她的,他的父亲,似乎也是葬生在战场上的,而他现在也正冒着这个险;她是他的恩人,大恩未报,战场上又是如此凶险,她不禁,替他担心啊。
才刚为他的安然而放下心来,却又因他的出征而提起心口,这般滋味,不比她担心着凝香安危好受,她替他担心的分量,也不比为凝香的少。
她自然的求起自己的爹娘,「希望爹娘在天,保佑将军……保佑恩公不要出什麽意外了。」求过一回,至少心情安定了些,她正想梳洗打理一番,不料这间房没有妆台,是了,一个大男人,怎需要女人家拿来妆点用的妆台?有了才奇怪呢。
就着铜盆装水,她简单的梳理一下,反正她现在是戴孝之身,自是不需要太多繁复的装饰。
「哎呀,映彤姊姊,总算找到你啦!」後头传来凝嫣的声音,映彤回头,还沾着水的双手正以指代梳,拨着发丝的她,朝凝嫣一笑,「凝嫣,早啊。」
「什麽早啊,现在已经不早了。」凝嫣迈开绣花小鞋入内,一件碧绿绸衫,外头搭着雪白外袍,高雅怡人,「都是夫君,不明说,害得我找了个大半天。」昨晚给公瑾哄着入睡的她压根儿忘了探问映彤的落脚处,而公瑾起床出征的时候吵醒了她,她才想起来了,连忙开口问起,而那个没良心的夫君居然只是随手比了个方向;真是的,她对这里还不熟啊!
不过幸好她没有乱跑,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昨晚彤就躺在凝香身旁睡熟了,是将军将彤带到这儿来的,没跟你说一声还真是抱歉。」
「哪能怪的了你,这一路上姊姊你比我还累呢。」凝嫣笑了笑,拍拍映彤的肩膀,「映彤姊姊快来帮我吧,要照顾姊姊还要煎药,我ㄧ个人快忙不过来了。」说到这里,一张精致娇颜立刻苦皱了起。
「好,我们快点去凝香身旁陪她。」映彤点点头,掏出怀里那根木簪,就要簪上,没预料那封幼平给她的书信,就这样顺势掉在地上,「哎……」她轻呼着,而後凝嫣动作神速的把那封信给拾了起。
「凝嫣,那封信是……」映彤连忙想拿回,可淘气的凝嫣才不这麽快的如她的意。
「姊姊你怎麽这麽紧张?」凝嫣咬唇轻笑,将信给放在身後,平时一贯悠然从容的映彤很少露出这种表情的,而且她们走了这麽多天,也没收到什麽其他的信,这封信想必是她自家里带出来的,究竟是怎麽个重要法?
那只是幼平写给她的那十个大字而已,其实也不是真这麽重要,映彤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反应过度了,收回手来,「那也没什麽,要看的话可以拿去看。」她微笑赐权,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将那封信一直随身带着。
「真的啊?」凝嫣笑嘻嘻的将信贴在胸前,「那我要看喽。」
「嗯。」映彤就着铜盆,仔细的盘着发,不去在意那封信。
凝嫣好奇的看着外头信封,觉得有些眼熟,啊,是了,是那护送她们到此地的军爷给她的那封军令,就跟这封信的外头完全一样,她抽出信纸来,一整张白纸上居然只写了十个大字,凝嫣读了一回,「就这样子?」看到一旁的属名,「幼平」,这是昨天跟公瑾一起来迎接她们的那位将军。
将发盘好,走到凝嫣身旁的映彤点点头,「是呀。」
「那你干啥这麽宝贝?」凝嫣鼓着颊,细心的将信收好之余,不忘斜眼问问旁边的女人原因。
「彤……彤也不知道。」这句话不只是凝嫣想问,就连映彤也想问自己,为什麽对那封信如此在意。
凝嫣将信还给她,眯着眼打量映彤。「嗯……」她边走边绕,眼神古怪。
「怎麽了?」映彤摊开双手,大方的让凝嫣看个仔细。
「我知道了,映彤姊姊,你是不是对那个将军有意啊?」凝嫣笑得十分诡异,昨晚的种种迹象,再加上映彤不寻常的反应,嗯嗯,夫君猜测的有理。
「凝嫣,你在说些什麽啊?」古灵精怪的她总爱想些有的没的。
「这要问你心里想些什麽。」她指了指映彤的心口。
映彤柔柔一笑,握住凝嫣细腻柔荑,「你先别管彤想些什麽,彤想着,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将煎药的火炉给熄了。」不是说来找她很久了吗?还有闲情在这里跟她聊天,汤药不怕烧乾啦?
「对呀!我都忘了!」凝嫣惊觉,弹跳起来,而後迅速沿着原路跑回凝香厢房。
映彤掩唇轻笑,将信收回怀里,踩着不慌不忙的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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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行军作战,他很难得的,当当伯符的副将就好,不需要自己另外带兵。
跟在伯符右後方,幼平回头看了看牛渚城的方向,即使已经行军两天有余,他偶尔还是会露出这般神情,心底总还是会惦念着她些;不为什麽,他猜那个心思细密的小女人,一定打从起来了便知晓,是谁带她到他房间去的。
就算他没发现,凝嫣也一定会跟她说的吧?
她释出善意,肯跟他说话,是一回事,知道他将她安顿在自己的房间里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幼平,马上就快要到下一座城池了。」伯符将一块盾牌交给他,「虽然我知道你不太用这玩意儿,不过,为了自己安全着想,你就先带着。」
「谢主公。」他恭敬接下盾牌,而後将它绑在左臂上,甚少使用的他,原因是出在於,他任务几乎都是以突袭敌兵为主要任务,由於是突袭,当然少遇箭袭,采取正攻的时候,还是带着好;即使他并不喜欢。
不过说也好笑,究竟有谁是喜欢刀光血影的军旅生活呢?
又前进不到几里,就当军队行至一座山壁,左面则是河道,公瑾顿生狐疑,正想要军队速速通过之时,漫天兵箭如雨点般,毫无预警的朝他们袭来。
「前军举盾,其余他人围成方阵,莫不可乱了阵脚!」伯符挥动天狼剑高声提点,令底下的士兵镇静下来,一边找掩护,一边迅速结阵防御,因此虽然前军受到不少打击,却也还能速速挽回局势,不至於兵败如山倒。
就当两人正要下马寻找掩护时,幼平像是看见了什麽,一反常态的大喊:「主公,小心!」一根巨大箭矢笔直的朝伯符飞去,幼平飞身要来挡,左手铁盾遭箭矢没入,应声而破!
痛彻心扉的感觉顿时从左臂传了开来,他挡在伯符面前,不敢相信的睁大眼睛,看着没入自己手臂的箭矢,几乎是平常箭矢的两倍大,轻易的将他的铁盾刺穿。
「幼平!」伯符扶着他,在下一根朝他们飞来之前,当下以两匹战马为掩护,躲在马匹後头,而前军的公覆看到此景,机警的朝箭矢飞来的方向,同样以他那张巨大战弓反击。
「幼平!让我看看……」伯符抬起他的左手,那簇箭矢尖端足足有一半刺进了手臂,要是没有盾牌抵销其威势,只怕幼平要失去这条手臂!
「军医,快传军医!」
「哎!」映彤惊呼,手上陶碗飞了出去,轻脆的响声响起,就这样破了。
「怎麽啦?」凝嫣回头一看,「打破了呀?」她噘唇,映彤什麽碗不摔,那碗可是给凝香喝药的耶。
「都怪彤不小心……」映彤歉然的张唇,而後蹲下来正要拾那破片,「映彤姊别捡、别捡!」凝嫣慌忙的赶过来,已经来不及,映彤细柔指尖已经给破片割了一道小口子。
「真是的,用扫了安全多了。」拍拍映彤,凝嫣笑了笑,要她先去一旁休息一会儿,她自己去拿扫帚来先把这里给清理清理。
映彤先在一旁坐下,眼皮不知是怎麽了,也挑在这个时候跳了起,想止也止不了,看着右手指头上的伤痕,今儿个究竟是犯着什麽了?
凝嫣很快回来,将地上的破碗给收拾收拾,而後先将之搁在一旁,来关心关心映彤,「姊姊,伤口深吗?」
「还好,只是小伤……」映彤摇首,可眼皮却跳得诡异,「凝嫣,彤、彤的眼皮直跳呢,再加上这些,」她指着手跟破碗,「是不是有什麽大事要发生了?」不吉利啊。
「眼皮在跳啊?那是左眼还是右眼?」凝嫣一脸认真,想仔细的给映彤排解排解,她攫住映彤两双细瘦肩头。
「两、两眼都有哇……」
「那可怪了……」自己也没遇过此等情状的凝嫣皱眉苦思,素手支着下颚,沉吟半晌。
映彤站起身子来,「凝嫣你慢慢想,彤先去将煎药的火给熄了。」可不要像上次那样烧乾了就好。
「哦哦!对对,还是姊姊机警。」凝嫣点头称是,边想边拿新的陶碗来。
映彤接过,「谢谢。」此药经小火熬煮,八碗水熬个一个半时辰,熬到剩下碗八分方可,映彤不敢怠慢,垫着布巾提起壶来掂掂重量,而後细心的以碗量过,凝嫣在一旁也是屏息以待啊。
就看着汤药和着药香,缓缓流出,直到八分满的时候,壶里头的药汁再也倒不出一滴来,映彤跟凝嫣两人相视而笑,她们这麽多天以来试了又试,这碗药是最成功不过的了。
话说,两个人从小皆是被人伺候到大的,习惯了给人照顾,可从来没有照顾过人;俗话说的好,没当过爹娘不知当爹娘的辛苦,那没照顾过人的她们,这才是第一次体会到照顾别人的辛苦。
光是煎药这件事情,就足以让两位千金大小姐直跳脚了!这几天来她们必须按早晚给凝香喝上一碗汤药,从来没有煎过药的两人,是弄到连军医都快看不下去,浪费好几包药帖之後,才决定煎给她们看看。
姓邵名善,也就是主要负责医治凝香的军医,拿着一包药包,不知道该骂她们还是该说些什麽才好,「小姐、将军夫人,夫人的药已经给你们烧乾三帖,煎坏五帖,再这样下去,我看夫人就算原本会好的伤,也给你们耽误了呀……」就连主公都没这麽笨手笨脚啊!
两人十分心虚的接受军医教导,听到最後面几句话的时候更是感觉到事态严重,因此映彤义不容辞,好说歹说走过灶房的她,总是比不沾阳春水的凝嫣更有经验些,因此她从生火开始学;平常都是下人生好火给她做菜的,什麽时候火太旺了,需要夹开柴火,什麽时候火不够大,需要添柴火等等工作,一向都是下人替她打点,就连在幼平家做菜也是劳烦厨娘给她帮忙。
人家说她手艺好,可她居然连最基本的生火也不会,映彤重新学起,学好生火之後,再来就是培养耐心。
「煎药最忌讳速成,药材的药性都是必须花时间,慢火细熬的,才能带出来,因此没一个半时辰就不够,可超过了,水要烧乾的,这又不好,所以需要频频注意,切不可有所遗漏。」
耐心她有,因为有些药膳也是需要极长的时间才能熬煮出汤头,因此她还算可,只不过现下柴火要自己注意,有在烧,怕太旺了,可也怕柴火断了,这也伤脑筋。
至於给凝香换药、翻身,又是大学问了。
总之,这几天她跟凝嫣是忙得焦头烂额,不过还好,她们不敢说自己聪明,但好歹也不笨,几天下来倒也是驾轻就熟。
终於,她们的努力有了回报,昨儿个晚上,她给凝香擦拭身子时,凝香总算醒过来了!
虽然只是一下下,可总比之前无声无息的好的多,她想要是伯符回来了,告诉他这个消息,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凝嫣,你拿去喂凝香喝,彤手上那道口子还有些疼。」她端给凝嫣,凝嫣接过之後先放在床边的小桌。而後将凝香撑起,「姊姊,要喝药了。」她笑嘻嘻的说着,好像凝香醒过来,可以跟她说话似的。
之所以这样不怀好意的笑,是因为凝嫣最清楚凝香这个姊姊,天不怕地不怕,身子强壮、头脑聪明,就是怕喝药,她想呀,这个姊姊会练武强健身体,也是为了避免喝药吧!
凝香虽然没有醒过来,可总是比她们刚来到时的气色还要好些了,凝嫣熟练的让凝香躺在自己身上,虽然凝香高她一大截,可身子骨轻的很,她还负担得起。
只见凝嫣细心的将药吹凉,一口一口的喂着凝香,一边还有空闲对映彤抛出疑问来,「映彤姊,姊姊她是不是偏心啊?」
「何以见得?」映彤为自己手指上的伤口上点药膏止血,转身反问。
「她醒来之後只跟你说话。」
一听就知道凝嫣在说笑,映彤也不把她的话看得太认真,「你也不想想呀,要是当时彤不在凝香身旁,或许凝香醒过来了我们也都不知道呢。」她说得有些神气,她昨天晚上可是一发现凝香醒来之後就去灶房叫她了。
「早知道昨天晚上的那锅粥要给你煮。」凝嫣噘唇,昨天晚上她是没有把米粥煮坏了,可是为了跑来看姊姊,把米粥丢着不管的下场,当然就是底下焦了。
「是是,所以以後给凝香擦身子跟翻身的工作,只好转交给你喽。」映彤乐得轻松呢,熬个米粥对她来说小事一件。
「我现在发觉映彤姊你心机很重。」凝嫣不依的轻喊,「什麽便宜都给你捡了。」她没跟姊姊说上话已经很亏了耶!
「好说好说,你谬赞了。」也多亏有凝嫣相伴,不然照顾凝香的工作又多又杂,没个人在旁边帮衬既忙不过来,也挺无聊的。
「您忒谦了。」她朝映彤皱皱俏鼻,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就当两人说笑着,外头突然有士兵来报。「报!禀告二位夫人,周泰将军回城,可……目前伤重,望二位前往探视。」士兵揣着周瑜将军的命令,上头居然这麽写的?
「什麽?!」映彤像是被打了两个响巴掌似的,连忙问道:「将军究竟伤到哪了?现在人怎麽样了?」难道刚刚那几个坏预兆,都是在告诉她这件事情?
「我这就带夫人过去。」士兵不明白映彤身分,还是照着公瑾上头所写的喊。
称呼有错,但现下的映彤已经来不及细想这些,提起裙摆,「凝嫣,彤得去看看将军才行,凝香她……就拜托你了。」粉唇儿张呀张的,一张精致娇颜上染上了慌张焦急,简直不下於当日她听闻凝香有难的神色。
相对於此,凝嫣是显得老神在在,「好啊,你快去吧,姊姊交给我。」她大方点头,跟映彤的紧张相距十万八千里。
得到首肯,映彤再也顾不得什麽礼仪不礼仪的,立刻催促着士兵带着她去看看幼平。
凝嫣将汤药给凝香喝下了,而後让凝香躺平,一边替凝香活动身子,一边偷笑。
这根本就是夫君的诡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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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幼平厢房,便看见幼平端坐在那张草蓆上,左臂则是给白布紧紧包住,见她慌张的跑来,眼底闪出几分惊讶。
士兵带到之後立刻退下了,映彤则是迎上他略带呀然的眼神,紧揪住巾帕,泛白指节这才缓缓松开了,「将军……」她柔柔低喊,莲足款摆,走进房内站定,「你现在觉得怎麽样了?」她细细打量,除了手臂上明显的外伤之外,是不是还有她没发现的伤口。
幼平看着眼前因为他受伤而慌张的小女人,心里头五味杂陈,隔了半晌才从薄唇中吐出一句,「很好。」他只是手上有外伤罢了,真搞不懂为什麽主公跟周瑜将军硬是要他从前线退回牛渚城。
「没有别的伤了吧?」映彤问起这句话时,自己的心给提的老高,深怕又听见什麽不好的消息。
「没有。」他可以练一回刀给她看看,如果她不相信的话。
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彤还以为……以为……」她张了张唇,略显苍白的脸还是漾开淡笑,「没事就好,将军……没事就好。」幸好不是她所想的那样。
「只是手被给箭矢差点刺穿罢了。」本来就不是什麽大事。
映彤睁大美眸,看着他那绑得密实的左手,「怎麽伤的?一个弄不好可是要……」刺穿的严重性可想而知,最坏的情况,会失去一条手臂的呀!
「只是一条臂膀而已。」他话说得云淡风轻,看上去反而映彤才是那个被伤了手臂的人。
映彤看着他淡漠表情,不知怎地,心头有些酸,有些疼。
她在他身旁跪坐下来,「将军,总还是有些人替你担心的啊。」说这句话,似乎像是旁人未弃他,他已先弃己一样。
幼平抿唇不语,正好邵善提着药箱进来,「将军,哎呀,连映彤小姐都在。」他向两人恭敬的拱手,幼平只是端坐着点了点头,映彤则是站起身子来敛裙行礼。
「邵军医,请快给将军看看。」映彤指着幼平左臂。
邵善仅是微微一笑,「小的就为这事儿而来的。」他放下药箱,而後拆开幼平手上那一大圈白布,那底下原本粗壮的手臂已成了一堆模糊血肉,虽然血已止了,可是血块跟受伤的部份和在一起,以及伤药,红红黄黄的,看上去好不吓人。
映彤别开头来,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而後她呼了几口气,再度望向那受伤的手,「这是什麽时候伤的?」
「两天。」两天前,一受伤之後,伯符跟公瑾就要他给军医好好诊治,可是他硬是不从,只是简单的包紮一下,伯符这才拿军令压他,要他回来牛渚城诊治。
「邵军医,将军这样子……情况如何?」映彤大概可以猜到他为何不是待在前线诊治,而是被赶回来这里;光听他那漫不经心的回答,就足以知晓了。
只见邵善拿出酒来清洗幼平伤口,「伤口在受伤的时候似乎没有清理乾净,开始溃烂了,不过还好还来得及。」他拿起一方白布来将脓疮给拭净了,重新替幼平洒上金创药,再拿起草药来给他敷上。
金创药刺鼻的味道让映彤浅浅退开,她想洒上他手臂的时候一定很痛,而他居然连眉头也不皱一下,「那,该怎麽用药?」她站起身子,绕到幼平左手边来察看。
「嗯,很简单,这瓶是金创药,要是将军的伤口又出血,或是换药的时候,先洒一次,而後……」邵善先拿出布来先给幼平包紮好,拿出一个小药钵来,「这草药先放在里头捣碎了,再用这个……」他仔细的一一交代,而映彤也是听得仔细认真,活像是邵善的徒弟一样。
「那,和着两种草药,给搁在纱布上,就可以敷了吗?」
「对,小姐可以先将药草捣好几份折起来放着,这样每次要换药就不用多麻烦一回。」邵善从药箱里掏出三份草药来,「小姐,这里还有三份,草药如果用完了,跟小的说一声,小的会差人给你送来。」
「好的,彤代将军谢过邵军医了。」映彤浅笑点头。
邵善将用药都留一些在这里,而後突然发现,受伤的男人从头到尾未发一语,反而是映彤比伤者更关心,他笑得有些诡异,以手揉了揉鼻子,「不谢不谢,有映彤小姐在将军身旁,小的都不知道该有多高兴。」幼平受了伤不合作在他们众军医当中是出了名的,谁照顾到他谁倒楣,旁边同僚搞不好还要先摆宴请他一顿咧。
「军医何出此言?」正在仔细观察他俐落包紮的映彤,听得此语,突然抬起头来看他。
「嗯……」开玩笑,他又不是不想活了,当事人就在这里呢,「没的事,只是想着映彤小姐很是难得,就不知什麽原因,如此关心将军?」看着床榻,再回头看看草蓆,虽然他相信他们两个没有什麽,可是他们两人传暧昧,在军中倒已经是人人茶余饭後闲嗑牙的话题。
「将军是彤的救命恩人。」映彤扬起粉唇来,轻描淡写,并不想做太多叙述。
为了报恩吗?也是啦,这他可以理解,不过像这样重然诺信义的女子,普天之下还真是少了,「那真不知道是小姐遇见了有缘人相助,还是将军救了自己的有缘人。」邵善说出这句值得玩味的话来,两道冷冽眸光立刻朝他射来,令他原本谈笑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军医的意思是?」映彤眨眨水眸,故作不解的反问。
「没事、没事,有小姐替小的照顾将军,那小的就可以放心的去照顾其他弟兄了。」邵善乾笑两声,而後款了款药箱,提着迅速潜逃出厢房。
映彤看着晃动的房门,每天都会去探望凝香的邵善跟她是有些交集,总是看他谈笑风生、从容不迫,而今倒是因为这男人的一记狠瞪,让他吓得魂飞魄散,她吟吟浅笑,而後拍拍幼平的肩膀,「将军,军医也只是开了我们俩一个玩笑罢了。」
幼平冷冷一哼,没去撘理映彤的缓颊。
望着那还在晃动的门板,映彤总算晓得,为何邵善很高兴是她负起照顾幼平的责任。
大概只有她不会怕他吧?
「你不去看夫人?」他的手不能沾水,反正天寒,一两天不沐浴也不觉得太难受,尤其是他们这些人长年行军,十天半个月不沐浴实属常有,因此天色一暗,用过晚膳之後,没什麽事做的他便打算早早就寝去了。
可她却像是十分担心他似的,打从他早上受伤回来,她便没离开过他的视线,除了方才给他打点餐食之外。
他有这麽让人担心吗?还需要她忙到晚上,瞧她,现在还拿着药钵在那里用力的捣药,见她把全副心力放在自己身上,他除了觉得惊讶、奇怪,还多了一点不知名的情绪在里头。
「凝香昨天醒过一次了,状况不错,彤中午取餐食的时候去探过一次头,凝嫣照顾的挺顺手,将军不用担心凝香。」以为他是在担忧凝香的映彤仅是笑了笑,白皙前额漾满细汗,她拿着白瓷小药杵,微微翘起受伤了的食指,继续努力。
他不是在担心夫人,打从主公将夫人救回之後,他便很少去给夫人探头,至少从主公脸上的神色,他约略晓得,夫人的伤势是越来越乐观,不需要他多操心,他是想支开她,那点草药,不值得她忙得满头大汗。
他走近木柜,这一排木柜钉的矮,只及她的胸腹,刚好给她站着施力,不然从小没做过什麽粗重差事的她,只怕早已弃械投降。
看着摆在她右手边,以洁白纱布包好的,给他用的草药,以及她另一头那一小堆还没捣碎的药草,而後视线回到满脸汗湿的她,越来越清楚这个小女人的个性,也难怪她会因他十个大字而不惜百里跑来这里照顾夫人了。
他看着她捣药的动作,细白指节因用力而泛红着,整座木柜因她用力捣药所赐,已经碰碰深埋着的,作响了好几个时辰,除了不想看她如此劳累之外,也是因为这个声音,他快听到耳朵长茧了,再不阻止这个小女人,只怕他也别想睡。
他正要开口,发现玉手执杵的动作有些古怪,那根葱白食指就是不扣上药杵,他大掌一擒,将她柔白素手牵起探看。
「将军……」她差点因为他这动作而打翻了药钵,虽然药钵是铜的摔不坏,可里头的草药,却是她努力得来的呀,「将军究竟想做什麽?为何不先知会彤?将军这样让彤好生困扰。」她是不知道他之前受了什麽打击不爱说话,周霖对她说的那些并没有提到这个症结点,可不管如何,他不能老是吓她,他这样子,让她有些气恼。
幼平没理会她那几声呼喊,瞄了一下她那根食指,隔着烛火,看见了一道粉色细浅的口子,「怎麽伤的?」
「今儿个早上打破陶碗给割伤的,不碍事。」映彤想抽回手来,可他硬是不放开,反而抢走她手上的白瓷药杵,「将军!」他究竟想做什麽!映彤不由得高声大喊。
他连药钵也抢过,握紧了药杵,三两下就把映彤忙了许久的草药给摆平,他敲了敲铜做的药钵,让一旁的小女人看看。
映彤捧起药钵看了他一眼,而後仔细检视,「怎麽可能?将军你……你是怎麽做到的?」她瞠目结舌,她弄了好久呢,可他接过没几下,药草整个就均匀的捣碎了。
幼平没直接回答她,指了指那小堆的草药,「今晚要弄完?」听她敲敲打打这麽久也没看出什麽成效来,不如他亲自出马。
映彤点点头,取来纱布,将草药均匀的抹在上头,而後小心的折起,再取来草药搁在钵里,扬了扬柳眉,「将军。」她倒想看看他怎麽做的。
幼平大概理会得她的意思,将草药集中了些,而後像之前那样神速,三两下将草药均匀捣碎,敲了敲药钵。
「彤……要弄好久的……」看着眼前他做出来的「成果」,映彤不敢置信的娇呼,她忙了这麽久的东西,居然给他三两下摆平,自信心严重受创了。
「彤好没用,这点小事也要劳烦将军动手,还怎麽做也做不好……」她难过的撇撇唇,将他捣好的药给抹上纱布折好。
「不是你的错。」幼平丢下药杵,取来草药,继续未完的工作。
「彤知道,彤只是想替将军做些什麽,可彤不知道……」她表情沮丧,他的表现似乎给了她很大的打击。
「这只是力气大小的问题。」他淡淡的说,他习武多年,手劲之大自是不在话下,而她一介弱质女流,又是给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大小姐,对这事情不熟悉也是可以想见。
她没说话,而他也很快的将剩余的草药给全捣碎了,交给她去忙,映彤将草药给全折好之後,收到柜子里,之後取出一片来,拉了拉他的衣袖,「将军,让映彤给你上药。」她浅笑着,自己给自己打气,刚刚的工作她不行,可现下只有一手可用的他,对上药这事儿总是比较不方便些,她还可以帮他。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眼前笑得漂亮的小女人,想到先前她也帮他忙了这麽久,不给她换似乎不太好意思;尽管他自己认为,还没到换这药的时机。
他点点头,那双纤柔巧手随即伸过来,解开包在他手上的白布,取下草药,拿出酒来替他清洗,而後替他换上新药。
幼平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因换药这件事情而神情专注,巧妙的,跟以前的那抹身影重叠起来……
「泰儿,来,娘亲给你上药,很快就不痛了。」
似乎很久,没有哪个人对他这麽好了?
依稀记得早上看见她急急忙忙的闯进他的房间,而後仔细的看着他紧密包紮的手臂;在军医到来的时候,她专心而仔细的聆听,像是她受了伤似的,他不晓得自己是否值得她这样对待,但至少,她这麽做,让他心底,有些暖。
「为什麽对我这麽好?」幼平对着专心着的她这样问,让忙着包紮的映彤抬起头来。
映彤眨眨眼,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你救了彤啊。」她嫣然一笑,继续忙着包紮。
「即使,我对你说了那些?」他问的很直接,似乎又参杂了一些焦急在里头,至少,现在这麽好的时机,他想知道她究竟释怀了没有。
「彤很生气。」黑白分明的大眼再度迎上他的,「尤其是公子给彤说了那些之後,彤更生气了。」
那他怎麽感觉不到?而且她还是对他有说有笑的。
「但是彤也可以体谅将军,因为彤体会过那些,再加上,将军怎麽说还是彤的恩人。」包紮完毕,她站起身子来,秀气的打了个呵欠,今天替他弄了这麽多,她也累了,尤其是右手,更是痛得没话说。
「我没想过要你报恩。」
「可是彤想报恩。」映彤回头向他笑了笑,有些神秘的。
幼平端坐在草席上,虽然跟她的相处时间尚短,可她的个性,竟跟夫人好生相像。
「将军,彤今天真的累了,明儿个再跟将军好好聊聊可好。」她走到屏风後头,这是她後来想到的,两人只隔着一方木桌相望,孤男寡女的,是也尴尬,不如给她挡上一座屏风,既可以让她自在些,也算得上是谨守礼教了。
後头的人儿很快就睡下了,可幼平却望着那屏风良久良久。
聊聊,她想对他,说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