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色的药化作满碗的粉末,一勺抖入滚烫的水,翻起深沉的泡泡,苦涩的香在空气兜圈,伴着青烟袅袅,自菱形窗口飘散。织女浓密的睫毛搧动,看着身边忙碌的模糊人影,缓缓将手抽出温暖的被褥,拉住那人转身正欲离开床畔的身影。
「黑白君?」她问,朦胧的视野看着僵住的身影,渐渐转为清晰。
洁白的袍,因为火光染上如月的圆,不是蓝黑的色泽,瞬间让织女清醒不少,素手打翻那人捧起的碗,苦苦熬煮的药汤溅了一地,「黑白君呢?!」
「被陛下叫去了。」那人抖着嗓音,「织女大人,请您不用担心,伤害您的贼已经死了。」
织女凝望窗口,金光烂漫,瞳孔却是望见那日的雨,稀稀落落,滴滴成丝,转身离去的身影,挽着百花齐放的伞,朦胧之中,黑蓝遮蔽一切。她木纳的问:「过几日了?」
「您、您是问您昏睡的日子吗?约五日......」那人看着织女缓缓下床,紧张的看着那脚尖点在满地药汤的前方,「如、如果您是问黑白君,是三日前,小人也是那时候来--」
如蝶翅乍然起舞,红袖自欲抓住的指尖溜走,徒留满掌的空气。火红的身影消失在敞开的门,说不清,那临走前的一瞥,满盈的怒气是对着谁?
华美的朱门,龙口衔着金环,拉起,敲出回荡。织女推开门板。
「父皇,您又要说,这是为了我好吗?」织女看着坐於龙座的人影,苍白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激出血色。她推开阻拦的天兵,直直走向前方,「我的人,我责罚,黑白君是专属於我的人,不是父皇您的部下!」
滞涩呼吸的氛围,天兵不敢喘出任何的气。被兵器钉在地面的黑白君将眼睛拉出缝,接受了昏迷後的第一丝光芒,他听见了,那呼唤自己的声音,「主子。」他扭头,勉强将一抹飘然的红映入眼底,「主子,是我擅离职守,应当受罚的。」
如果不是他擅自去找月老,翡翠也无法乘机伤害织女,织女不会重伤,翡翠也不会死了。
黑白君垂下眼睑,那名侍女的下场,是屍身被抛入兽群中,血肉飞散。
「人我要带走,父皇。」织女握住兵器的把柄,抽出,上头乾涸的血液,被新的溽湿,在地面敲出大小圆圈。四肢,加上胸口的一柄枪,她将抽出的兵器扔在一旁,匡当作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她捧起回复真身的黑白君,像是回到最初相遇的时候,那两百年前的时刻,「父皇,这个擅离职守的罪名,从来就不是您该定的,特别是黑白君。」
回应她的是木头落下的声音,碎屑滚落在地,玉帝低头看着扎入木头的手掌,扶手的残骸是不平整的断面。
朱门重新关起,力道却是让金环前後震荡,叩在门板上头。
织女将黑白君抱在怀中,又变成一只鸟的重量了,她不安的稍稍收紧手,尽力的包覆住这只黑白鸟儿。最喜爱的朱色衣袍被染上脏污,扎眼,却不是放手的理由,她低头,看见黑白君低垂的眼,闪烁的光芒是回应她的呼唤。
「出去!」织女打开房门,看见那替代黑白君照顾她的人还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她看见那人收纳了满掌的瓷器碎片,明白这是在收拾被她打翻的药汤,语气放缓,「现在离开吧,不用收拾了。」
那人哆嗦的止不住颤抖,将尖锐的碎片抱在怀中,划破了手掌,「是,是,十分抱歉......」他低着头,奔离这个房间。
意识到自己太过迁怒的织女关上房门,将黑白君放在床上,药碗倾入热水,氤氲升腾,一勺又一勺的药粉,消融在内。最後是两枚花瓣,点在水面,落於汤底。
「好起来吧,黑白君。」
她用指腹抚过那头顶,漾出淡淡的笑容。
颜色淡薄的红线,渲出让人心跳的色彩,一步一步的接近,一点一滴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