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蕾儿,今年三十岁,是个女生,我想说一个,关於我哥哥李柏苍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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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他可以走多远?走多久?
李柏苍认识刘宇农的那一天,蔚蓝的天空上飘流着淡淡的云絮,带了点浪漫的初见发生在他们身上。
刘宇农是李柏苍的直属学弟,刚开学时他们彼此谁也不认识谁,刘宇农个性低调温润,而李柏苍本身对这种学长学弟制的大学生活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连提起精神去打声招呼都懒得去,他本来就个非常我行我素的人。
因为李柏苍够优秀,当然不是像言情或耽美小说之中,男主角那样拥有可观的家世或高贵的出身,事实上李柏苍的家庭背景只能算是小康之家,父母是中学教师,还有一个小他三岁的妹妹。
李柏苍很会念书、喜好运动又长得高帅好看,他有一双眯起来充满气势,如苍鹰般的眼睛,和他的名字相符,就像每个学校都会出现的梦幻学长一样,李柏苍天生下来赋予的聪明及优势,让他对於眼前的一切事物带了些轻蔑。
甚至连个性都带了点叛逆,不是对於家庭社会的反抗,李柏苍对父母很是尊敬、对妹妹也是疼爱到不行,只是他有一点我行我素,很有自我想法。
就拿他考上医学系及法律系双榜的成绩,就足以知道他有多会念书,加上家里大大小小的田径及游泳奖状,文武双全又帅气迷人,足堪称得上是当年度考试的风云人物。
他挑了法律系,放弃人人称羡的医学系,家人尊重他的选择,也没有干涉他的决定,上了大学之後,开学一个学期多以来,他从来不曾去见过他那直属学弟,只听过对方名字,是一个叫刘宇农的男孩子,但他听过就忘了,也没记在心上。
说来也奇怪,凭他偌大的名气,他的学弟居然也没有主动来找他,不过想一想,这样也好,他也乐得轻松,他的人生目标很简单,念完大学、考执照、专攻金融犯罪诉讼类型、赚钱过上好日子。
只是,在几个月前,他养成一个习惯,每天早晨上课前,一定会去一个地方,看着一个人,一个互不相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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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晨李柏苍闲来无事,漫步走在路上,他喜欢一个人待着,静静思考,思考什麽该是自己的努力方向,自己的实力未来可以争取到多少案件,思考再一年之後读书计画如何施行。
越过公园时,他听见呜呜叫的小狗声音,挑了挑眉,除了小狗声音之外,好像还有其他声响,他慢慢由远而近,往声音方向瞧去。
离声音还有一段距离,可是他看见一名青年,背对着他,正拿着食物喂养着一只黑色的小狗。
那个人轻轻对小狗儿说话,好似小狗儿能听得懂他说什麽,李柏苍只能看见他的侧脸,那个青年轻轻笑着,抚着小狗儿的头,摆着一些食物,看样子应该是他带来给小狗儿吃的。
他永远会记得这天,天空正蓝,岁月静好,青年的笑容被他记上了心。
「对不起,宿舍不能养狗,所以我只能每天早上来喂你,小白要乖乖长大,不要被其他小狗欺负,我会每天来看你。」
距离有点远,可是李柏苍听见这样的声音,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声似琵琶,婉转似玉,明明就是个男孩子,怎麽能够有这麽温柔的声音。
李柏苍站立在有些遥远的一方,静静看着这样的场景,那个人并没有发现他。
後来他养成每天路经公园的习惯,看着那名青年喂养着小狗儿的样子,他发现那狗儿明明就是黑色,偏偏青年将狗儿取名为小白,李柏苍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闷笑了几秒,青年这样的反差,真可爱。
其实青年并不是特别漂亮或好看,但是李柏苍发现自己只要远远瞧着他看,就可以找出一点很纯粹的东西出来,是什麽他还理不清楚,就只是,有这麽一点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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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续几个月的沉默观看,不论阴晴,李柏苍总是会在同一个地方观察他。
有天,台风来得特别急,在岛国这是常发生的事情。
一向不怎麽把别人事情放心上的李柏苍,看着窗外狂风暴雨侵袭着一寸一寸的土地,他开始担心起那名青年。
今天,他会去公园吗?雨下成这个样子,他如果去了,岂不是很危险?
思忖着的同时,李柏苍也不知道哪来的心思,做起他人生中最冲动的一件事情,他拿了把雨伞冲出门去。
快步走到平时他停下脚步观看青年的地方,和他想的一样,一名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青年,正抱着一只小狗,躲在公园内的榕树下。
「跟我走。」李柏苍一把拉起他,也不管青年心中做何感想,拉了他进到伞内,犹如进到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啊?」来不及反应就被拉住的青年,愣愣的,一人一狗,就被纳入伞下的保护范围。
男人强势的将他纳入怀中,这才发现青年比他所想的还要娇小,他们的怀中还卡着一只发抖的小狗。
李柏苍把他带到自己承租的套房内,手上拿了套休闲服还有条大毛巾,他开口说:「去把湿衣服换下来。」
「喔。」青年乖乖应了声,也不知哪来的信任,青年乖乖接过衣服,直视着李柏苍的眼神,点点头。
这是李柏苍第一次这麽近看到青年的样子。
青年的发丝乱了、细细的柳眉、小巧的脸蛋、充满信任的眼眸,半开的嘴唇像要问着问题,却又没有开口。
李柏苍平时只是望着他的侧面,这是他第一次看着青年的全貌,青年带给他一股沉静舒服的感受,但他知道,他心中有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开始发酵。
当青年换好衣服时,李柏苍泡了杯茶给他,青年乖乖接过茶杯,喝过热茶後,眼神开始寻找那只名为小白的小黑狗,只见小黑狗早就趴在一旁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年,他才放心的笑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你会把我带到这里来,不过你真的帮了我一个大忙。」说着的同时,青年给了李柏苍一个笑容,表达他的感谢。
「举手之劳,我知道你每天都会去喂食那只小狗。」李柏苍说着,眼神眯起笑,他想起他叫着那只小黑狗小白的样子,样子很可爱。
「呃…」青年不争气的红了脸,他该不会是被偷看很久了吧,那他逗着小白玩时,那孩子气的样子不就被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名带他回来避难的男子,很有他的魅力,像是天生王者,却又孤高得让人无法接近。
「我不是偷窥狂,只是刚好路过罢了。」李柏苍说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青年有点不好意思,小声的说着。
「可以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李柏苍问。
其实青年并没有让人惊艳的外貌,可是全身上下散发着心安的温柔,李柏苍根本不知道他究竟为什麽会想要每天一直看着他,看着看着,开始剥落的就是他长久以来住在坚固城堡里的那颗孤高的心。
他喜欢一直望着他乾净的眼神,纯粹的笑容,以及轻柔的声音,这是不是代表他早在一开始就被这名青年在心底紮了根。
「嗯,我叫刘宇农。」没有隐瞒的说出自己的姓名,况且男人也不像是坏人,没有多想的刘宇农说着。
「你很年轻,是附近的学生?」李柏苍好奇的问着,这名字似乎听过。
「我是R大的学生,念法律系一年级。」不疑有他的刘宇农说着。
法律系,和他一样的科系,李柏苍满意的笑了笑,没想到是同科系的学弟,两人的距离更近了些。
只是这学弟好像不认识他,虽然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什麽名人,但在R大里,李柏苍知道自己是顶顶有名的资优生兼风云人物。
「你不认识我?」李柏苍笑着替刘宇农将喝了半杯的茶加满。
刘宇农摇摇头:「我不喜欢交际联谊、也不太会和人一开始就打成一片,而且,你很有名吗?」
他下课後不是去打工就是去孤儿院当义工,生活充实平凡,也不会想去交际联谊之类的,对於同学谈论的八卦他也不怎麽有兴趣,同学们的直属学长学姐,一个一个带他们出去家聚、联谊、夜唱、游玩等,他倒是一点也不羡慕。
甚至还很庆幸自己那从未蒙面的直属学长从来没找过他,他不喜欢那类的生活。
就个性方面,刘宇农总觉得自己像是个老人家,同学也都这麽说,但他却喜欢自己这样舒舒服服的生活方式。
「不,我并不有名,我只是随口问问。」李柏苍越来越喜欢和他谈话的气氛,不带有尊敬,而是平等,而且,他愣愣乖乖回答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说完後,李柏苍接着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学号吗?」
「当然可以,我的学号是09016。」回答後,刘宇农又喝了口茶。
李柏苍狭长锐利的双眼溢着惊讶,他自己的学号是08016,对方小了他一个年级,後面学号相同,那就代表,那是他直属学弟的学号,难怪,他觉得刘宇农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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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李柏苍就自然而然的出现在刘宇农的生活范围之中。
比如刘宇农的空堂课他会去图书馆看点书,就刚好这麽凑巧的在图书馆内巧遇李柏苍;又像是有些刻意,李柏苍会路过他的教室,见着他之後对他笑一笑,举步走进教室来和他聊个几句再离开,此时总会听见惊讶的吸气声还有低声私语的讨论声。
大部分都是这样的声音—
哇!那个李柏苍学长耶,他怎麽来找我们班的刘宇农?
不只那麽简单,李柏苍路过教室时,会正好拿了个什麽来给他,比如精致的小蛋糕之类的,刚开始刘宇农还不愿意收下,两人非亲非故的,顶多只能称得上是知道姓名的同系学长学弟关系,李柏苍这样的举动太过殷勤,一点也不像同学们口耳相传的那个“难以接近的学长”。
李柏苍笑了笑,对於刘宇农的拒绝完全不予理会,他扬眉,低头看着刘宇农,把蛋糕放到他的桌上,说:「这是给被我冷落多时的直属学弟,一点小小的补偿。」
他的笑容很浅,却是真正的开心,眼角微微弯起,构成绝佳的线条,锐利如鹰的双眼软化好几分,没有初次见面的冷淡疏离,也不若同侪说的高傲学长,现在的李柏苍脸上带了点宠溺、讨好、甚至是刻意接近的行为。
刘宇农觉得自己的心脏错乱了拍数,跳得欢快。
当下,刘宇农才知道,原来他那不曾蒙面的直属学长,就是李柏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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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而久之,刘宇农经常被李柏苍找出来吃饭、聊天,两人也去看了几场电影、去一些地方游玩,他们两个还有另一个很特殊的默契,李柏苍固定会和刘宇农每天早上去喂狗。
好几次刘宇农看着李柏苍早晨陪他出来公园喂狗时,那一脸睡意的样子,忍笑不住的说:「你要是爬不起来,就别来了。」
李柏苍慢慢睁眼,眼中藏着笑意,说:「我哪一次爬不起来,嗯?」
刘宇农想了想,好像也对,李柏苍从来就没有失约,而且每天早上维持着这样的喂狗日子,李柏苍不曾迟到也不曾因为任何原因而不来。
看着黑狗小白吃着食物的样子,刘宇农才发现,日渐长大的小狗儿,在被他和李柏苍喂养的日子之下,居然也过了二个多月。
二个多月以来,李柏苍一直这样陪着他,他侧首看着李柏苍,那一派平和的表情,似乎陪伴他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而李柏苍也不回避,双眼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正在等他开窍的样子,那时,刘宇农似乎懂了什麽,脸庞忍不住红云满布。
李柏苍走近刘宇农的面前,轻叹口气:「如果还不敢接受,你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可以等。」
你可以假装不知道,我喜欢你,因为我可以等到你接受那一天。
刘宇农低着头,小声说着:「知道就知道,哪来的假装不知道。」
闻言,李柏苍大笑,他捧起刘宇农的脸颊,看清楚他的样子,害羞的表情、有点不知所措的可爱样貌,李柏苍轻轻的吻住了刘宇农。
明明是黑狗,名字叫小白的狗儿不开心的咬了咬李柏苍的裤管,汪了几声,意思大概是—
可恶的腹黑男,居然吃我家小农主人豆腐、快走开啦,汪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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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开始交往,李柏苍半强迫的要刘宇农退宿,直接搬去和他同住,想当然刘宇农一开始并不同意,李柏苍开出了个条件:只要答应退宿来和他同住,那他就同意刘宇农把黑狗小白带回家当宠物。
「你这是强迫嘛。」刘宇农不满的瞪着李柏苍,他看准他很喜欢小白这只狗儿的这个弱点,这摆明就是要他搬。
「你可以说不,可以拒绝,不过小白就没有办法有一个家,只能继续住在公园。」李柏苍扬起嘴角,很不客气的笑了笑,发挥了未来一代名律师的口条。
结果刘宇农还是退宿和李柏苍同住,不过一切都是为了小白。
第一年,他们去过好多地方,李柏苍大他一个年级,有他的未来要忙碌,开始准备忙着考取律师执照、和许多金融机关接洽,为了未来执业做准备,而刘宇农则是过着他的打工、志工、学校三方生活。
他们说好的,一个当专打金融诉讼的律师,负责养家赚钱。
另一个则是协助公益诉讼,为了良心及正义而站上法庭。
但在假日他们一定会规划去一些景点,然後拍了满满的照片。
夜晚情语时,李柏苍会用他最温柔的力道,轻揉在刘宇农的肌肤上,用嘴唇细细的、轻轻的,吻着他身体的每一寸。
一声一声的叫着他的名字,农农,我的农农。
李柏苍大四毕业那一年,顺利的考取执照,之後李柏苍当兵、执业,第一场诉讼就赢得漂亮,律师业界都知道,有个高傲的李柏苍律师,年轻英俊,战无不胜,有一个从大学时期就交往的同性情人。
刘宇农小李柏苍一岁,之後换他当兵,现在当兵很好过,周休二日、人性化管理,刘宇农在军中训练之下结实了些,退役那天,李柏苍载着行李,将他接了回家。
一开门,家里摆满了用玫瑰花排成的大爱心,李柏苍单膝下跪,从口袋拿出戒指,他难为情的说:「我知道这样很俗气,但是,你愿意一生与我渡过吗?」
李柏苍这麽理性且实际的人,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浪漫的一件事情了。
刘宇农笑了,笑中带泪,他点头,李柏苍执起刘宇农的手,在他的无名指上,套上了一只素面钻戒,李柏苍起身,抱住刘宇农亲了亲,他说:「亲爱的,欢迎回家,可以请你帮我戴上戒指吗?」
刘宇农说:「好。」
李柏苍交了另一枚同款式,但略大一些的戒指给刘宇农,刘宇农虔诚的帮李柏苍戴上戒指,他笑着对李柏苍说:「以後就不能叫学长了,要叫你老婆了。」
李柏苍拍了拍刘宇农的屁股,示威般的尾音上扬「嗯?看来上次才做三次没让你记住教训?」
刘宇农撒娇般靠在李柏苍的怀中,抬头亲了亲他的嘴唇,你是我的学长、我的伴侣、我的爱。
也许是感受到主人即将被抢走,小白再次咬着李柏苍的裤管,脚下一阵骚动,刘宇农低头看着小白吃醋的样子,他笑着抱起小白,对狗儿说:「小白,不可以乱吃醋,柏苍也是你的爸爸。」
自此之後,他们两个人手上的对戒,从来没有离开过彼此的无名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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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农跟家里出柜了,那天李柏苍陪着刘宇农一起面对,刘爸刘妈气得把他赶出家门,李柏苍登门拜访几次也被赶了出来,刘爸甚至拿起家中的水果刀要刺向李柏苍,刘宇农红着眼眶,在门口重重磕三下头,头破血流,只为求父母谅解,李柏苍也陪着磕,却得不到父母的开门声。
当晚,刘宇农选择牵着李柏苍的手,离开家门。
不是不爱父母,而是他已经伤害了父母,不能也不会去伤害他所爱的人,刘宇农哭得悲惨,李柏苍不发一语,让他哭累了,就倒在怀里睡着了。
刘宇农睡着了,李柏苍吻了吻他的眼角,他小声在他耳边说:「不要怕,以後有我。」
很快,李柏苍牵着刘宇农的手,让他堂堂正正的走入李家,李爸李妈接受他是李柏苍的另一半,李家妹妹李蕾儿更是喜欢这个男大嫂。
第一眼看到刘宇农时,她好奇的打量着,还不忘跟刘宇农说:「哥哥从小就很有心机、一脸骄傲,没想到居然会谈恋爱,这真是太神奇了。」
李柏苍用力的敲了下李蕾儿的头:「没大没小,还有,什麽叫哥哥从小就很有心机,白疼你了。」
李蕾儿吐了吐舌头,她说的又没错,哥哥从小不受控制、独立自主,爸妈都管不动,就连出柜也拿了一堆理论来说服爸妈,爸妈也是明理的人,同性恋这类的事情他们见怪不怪了,只是对象是自己的儿子感觉比较奇特,需要花久一点的时间适应。
李爸李妈一开始很担心,儿子太优秀,从小就不依赖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一旦决定就无法被动摇,儿子什麽都好,既孝顺又聪明,但就是和他们有距离,前一阵子儿子告诉他们,他有了一个交往多年的对象,是同校的学弟,他们着实吓了一跳,一开始还持反对意见。
儿子拿了许多同性恋是天生、同性恋并不是疾病的资料给他们,这些他们都知道,但内心就是无法接受。
最後,女儿说了:「爸妈,亏你们还是教师,平常教学生要性别主流化、要正视性向,哥哥从小就没跟我们要求什麽,现在他只是希望我们接受他喜欢的人,这个很难吗?况且,依哥哥的个性,因为你们的反对而分开,要哥哥再找到一个喜欢的人,应该不可能了吧。」
女儿一席话点醒他们,他们当然知道同性恋是正常的事情,只是事情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就没那麽理想且单纯,再者,儿子那股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个性,如果真的因为自己的反对而分开,也许真的一辈子都只能是孤单一人了。
想到这里,刘宇农很快就被李家爸妈及李家妹妹接受,他被自己家人赶了出来,却成了李家的一份子。
天真不造作的小妹李蕾儿最喜欢亲近的人,就是温柔的男大嫂刘宇农了,平常大刺刺的她开始有了爱情困扰时,第一个谈论的对象,就是刘宇农。
那时的李蕾儿已经是大学四年级的大女孩,怀着一颗悸动的心,对刘宇农说:「宇农哥,我有喜欢的人了,他是我们系上的副教授,可是他好像另外有喜欢的女孩子,我想去告白,看看会不会成功。」
刘宇农想了一下,对她说:「可以努力去表达自己的心情,你哥哥也是勇敢的告诉我他喜欢我的这件事情,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是不能有伤害别人和自己的行为,知道吗。」
李蕾儿点头,她只是想试试看,她是不是有这麽一点点的机会可以争取到自己喜欢的人。
没多久,李蕾儿哭丧着一张脸跑来找刘宇农,她说:「宇农哥,告白失败了啦。」
刘宇农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他说:「那代表蕾儿的眼光很好,对方没有因为你的告白而抛弃原本喜欢的人,你喜欢上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李蕾儿脸上全是泪水,刘宇农抽起面纸,慢慢擦着李蕾儿的脸庞,声音柔柔的对她说:「失恋一次,成长一次,小女孩也开始要长大了。」。
李蕾儿看着刘宇农,她止住泪水,看了看刘宇农,她说:「有一天我也要找到像宇农哥一样这麽好的人。」
李柏苍不知何时出现在李蕾儿的身後,他打了下李蕾儿的头,说:「蠢小妹,自己没本事,失恋就算了,不要觊觎我的农农。」
李蕾儿告白失败,但她成长了许多,不是经历告白失败的无望爱情带来的成长,而是当她看着自家哥哥李柏苍和刘宇农之间的感情,她想,她又更了解爱情的意义。
大四的初恋无疾而终,但她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着真挚的爱情,就像李柏苍和刘宇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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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柏苍在二十五岁的时候成立了苍农法律事务所,大小案件接不完,对於工作严苛敬业的态度,让他年纪轻轻就赢得不少掌声,事务所新进的律师和助理被李柏苍压榨得苦不堪言,但他们事务所的出庭费及接案率又比其他间事务所多出几倍,工作久了除了钱之外,还获得到不少成就感。
不过,别看李柏苍对工作态度几近狂热的地步,只要一碰到刘宇农,什麽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每当输了一个案子,李柏苍打算开检讨会时,熟知老板娘是谁的资深员工一定会打电话拜托刘宇农来救救火。
当刘宇农莫名奇妙被请来公司时,李柏苍只能无奈一笑,对刘宇农说:「你又被叫来帮忙吃案了。」
刘宇农这下知道自己是被叩来协助减少讨骂的机率,露出有点小聪明的笑容,打趣的说:「就不知道李大律师愿不愿意让我吃案了。」
他的笑容很美,李柏苍想,他一生最重要的目标早就改变,目标从法庭上战无不胜的律师,转变为守着这个笑容一生一世,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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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喜欢一起在空闲时,去国家音乐厅听听音乐会,当音乐会结束後,天色已暗,一起牵着手慢慢走回家,他们的家。
李柏苍喜欢和刘宇农聊天,当然他也喜欢做爱。
夜晚时分耳边说着轻声的情话、每天和刘宇农牵手走着熟悉的道路、一早起床就能亲吻着刘宇农、回来时听说他说一声你回来了,这是他们最幸福的日子。
那年,李柏苍二十七岁,刘宇农二十六岁。
李柏苍每天会说这麽一句话:「农农,我们要一起走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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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呐,走过一些路途,就成长了一些,也可能在某个当下,一瞬间成为了永恒;所以,一辈子到底有多远?
就在某天,刘宇农突然无预警的昏倒在家中,李柏苍急忙的慌了手脚,火速的将刘宇农送至医院,随着救护车一路奔驰的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害怕。
检验之下才发现,刘宇农的脑部长了脑瘤,毫无预警的状况之下,李柏苍急得几近疯狂。
醒来时,刘宇农得知消息,没有什麽特别的反应,只淡淡的说:「这样呐…」
他的祖父也是因为脑瘤去世,据说几代前的祖先也是如此,并不一定每个人都会得到这样的疾病,那是一种隐藏的遗传基因,像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会引燃,父亲及叔伯们并没有这样现象,他还以为自己也会是幸免的那一个。
只是坏消息来得太突然,他不害怕死亡,人生走了这麽一回,他有爱他至深的伴侣,这份圆满的爱情,难免有些遗憾,他不能牵着这个人的手,一直到两人年华老去。
「农农,你不会有事的,找遍名医也要让你好起来。」李柏苍坐在病床旁,看着刘宇农没有血色的脸,握紧他的双手,语带哽咽。
「傻瓜,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刘宇农摇摇头,反握紧李柏苍的双手。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见不到最爱的那个人,他会走得不甘心,他还没陪他到老呢。
刘宇农走的那一天,李柏苍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距离发病到死亡,也不过才半年,原本健康柔亮的乌黑发丝,因为化疗而稀疏零落,刘宇农双颊亦是毫无血色的消瘦深陷。
「柏苍,我没有离你远去,我活在你心中,你要好好活下去,我、爱…」
这是李柏苍最後听到刘宇农对他说的一句话,连我爱你都来不及说完。
从出生到死亡,刘宇农的生命停留在二十六岁那一年,而他和李柏苍,不过才相偕走过八年。
刘宇农後事处理的过程中,李柏苍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直到刘宇农的遗体火化成为骨灰,他抱着那冰冷的骨灰坛,抿着唇,将骨灰坛紧紧抱在怀中,浑身散发出死绝的哀伤。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是李蕾儿,她不懂,李柏苍明明强烈的压抑着痛苦,却又为何不肯表露出来,「哥,你很难过的话,哭出来会比较好。」
她看着李柏苍紧抱着骨灰坛的双手,正在微微的颤抖着。
「为什麽要哭,农农没有死亡,他活在我的心中,一辈子都活在我心中。」李柏苍的声音是低沉的,在李蕾儿的耳中听来,那声音比哭泣还要悲伤。
「我跟农农说好要走到永远的,但真正走过的日子,其实才八年。」李柏苍低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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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宇农走後,李柏苍还是过着他的生活,没什麽不同,他依旧是可怕严苛的工作狂,他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心房,他的无名指上有着一枚从不曾脱下的戒指,每当打赢一场诉讼,他会轻吻他的戒面,告诉他深爱的伴侣,他很认真的活着。
偶尔他会把自己关在房中,他在他和刘宇农的同床共枕多年的房间内,整整一天一夜,或许更久,也许他在里面痛哭失声,或者他在房内诉说对逝世爱人的思念,但出来时他还是那个李柏苍,那个冷面律师李柏苍。
李蕾儿在想,为什麽上天会如此残忍的让两个相爱的人阴阳两隔。
那年,二十八岁的李柏苍,在爱人刘宇农逝世的日子之中,没有人见他哭过,也没有人见过他失控,只有无名指上那银白色的素面戒指,始终不曾离开他的无名指。
一年又过去,李柏苍二十九岁,他的身边没有出现过谁,内心就像早就被占领一般,永远只为一个人留着。
李柏苍过世的那天,也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他是被一名酒醉的卡车司机猛烈地撞上他的轿车,他被卡在车中,大量失血,到院急救後,医生宣布急救无效,而李柏苍过世时嘴里带着笑,嘴型似乎在说,农农。
听闻这个消息的李蕾儿几近无法置信,到院时,她看到哥哥唇畔那抹笑,她想,这样的结果,对哥哥来说也许是好的吧。
至少,哥哥不必为了宇农哥的遗言,让自己努力的活着,没有心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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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过去了,刘宇农永远二十六岁,李柏苍永远二十九岁,而这年的李蕾儿三十岁。
刘宇农和李柏苍都没有活过三十岁,而现在,反倒是她三十岁了。
她有了固定交往的男朋友,没有俊帅的外表,但是对她一片真心,感情稳定,和她求婚很多次,她不曾答应。
如果时间在刘宇农和李柏苍离开的那时停止转动,那她现在还在流动的时间上,她早就比李柏苍和刘宇农还年长了。
李蕾儿想到这边,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她现在就可以叫李柏苍弟弟,而宇农哥也要改叫宇农弟了。
其实她早该结婚了,只是心底空空的,偶尔想到李柏苍和刘宇农时,那种想落泪的情绪总忍不住涌现。
她想带着小白,和男朋友一起去R大散步,她想去看看当初李柏苍和刘宇农曾念过的学校,想看看是不是能够找到一点点他们的影子。
死亡,是不是代表不曾存在。
那她记忆里的李柏苍和刘宇农,是不是就这样子消失了。
大学傍晚,总有许多人在运动散步。
黄昏时分,金橘色的光线照映在她和男朋友的身上,他们手牵着手,李蕾儿看着偌大的操场上零散的人群。
「你怎麽突然想来这边散步?」男友开口问。
「也没什麽,只是突然很想来这边。」她笑了笑,男人握紧她的手。
「你似乎有心事,想说的话我会听你说。」男人这样说着,没有勉强她一定要说出口,只是静静陪着她,看着远方。
李蕾儿正想开口,就听见背後传来孩童嘻笑的声音,她回头看见两名孩童,在一旁玩得开心。
两个小孩儿的母亲站在小孩儿不远的地方,应该是十分熟识的朋友,她们任由两名小孩玩在一起,大一点的男孩子大概只有三岁,他牵着另一名看起来更小,似乎才刚学步完的小孩儿,奶声奶气的说:「来,我牵着你走路,我们要一起到永远哦。」
小白似乎遇到熟人,傻呼呼的跑到小孩的身边,亲近的蹭了蹭那个刚学步的小孩儿。
顿时李蕾儿好像重新看见李柏苍和刘宇农,她的眼眶一热,觉得原本空荡的心底顿时被填满了。
她想起当她还是大四时,那时她向副教授告白失败,刘宇农对着她轻声安慰的样子。
对副教授的告白是她第一次的初恋,没有开始就结束了,记得当时,她看李柏苍和刘宇农,即使告白失败,她仍相信爱情。
男人见她哭了,抱着她,急忙问:「你怎麽了?」
李蕾儿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接着她说:「我们结婚吧。」
一个人可以走多远?她不知道,但是只要两个人够相爱,或许走完一生之後,凭藉着这份深情能够延续到来世。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兄长李柏苍及我的大嫂刘宇农,愿你们幸福无忧、岁月无虑。
【三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