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谦并非没见过世面的神只，相反的，有两百年睡神资历的他，说出「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句话，绝对比任何人都有说服力。而人类在他面前吵闹啼哭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但偏偏郑彩书可怜兮兮的样子让他特别上心。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吧。」她抹掉脸上残存的泪珠，扯了个笑，「我没事。」
鬼都看的出来你有事……杨子谦想。笑的那麽逞强，还不如不笑呢。
人类就是这样，老爱做些自己不擅长的事，例如说谎骗人，却让人一眼就看穿。他实在很想拿面镜子给郑彩书照照，让她看清自己脸上现在是不是正写着「我很有事」几个大字。
杨子谦不经意往墙上一瞥，瞬间臭脸。郑彩书的房间是黑洞吗？怎麽他一次来的比一次久，而且每次来时间都过得飞快。照这个拖延程度来看，今天又要工作到早上。
「你没事就好，那我走了。」
杨子谦理了理衬衫，迈开步伐往窗口走去，衣摆却突然被人一把拽住。他转过头，看郑彩书垂着脸，抓着他身上那件单薄容易起皱的布料，怎麽也不放。
他皱眉，「你干嘛？」
郑彩书一时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她只是觉得杨子谦的手好像有特殊的力量，可以在她深陷恶梦时把她唤醒。虽然这和睡美人的故事相差十万八千里不只，但眼下他好像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她是说，唯一能帮她的鬼了。
郑彩书没敢老实说，怕杨子谦觉得她另有目的，只是松手道：「好冷。」
杨子谦以为是刚才抓着她时，不小心过给她的寒气现在还在她身体里，感到有点抱歉。
这世上所有的神妖仙灵，能以基础元素划分属性。他属水，善於掌控冰与雪，撇开住的是不是冰凿成的城堡不说，他也该称得上是性转过後的神界Elsa。若要说缺点，大概就是除了精神层面的心以外，他全身上下都是冰冷的，就算进太平间假装屍体也不会被发现。
他弹指变出一只半身高的棕熊布偶，并塞进郑彩书怀里，把她的手拉过来环抱。
「这个给你，抱着睡就不会冷了。」他说，虽然他想她今天大概不会再睡了。
然後杨子谦连再见也没道，就这麽转身消失在窗前。
郑彩书抱着布偶，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发愣。
这阿飘真的很奇怪，好好的有门不走，为何非得跳窗？难道他立志要做鬼界的大卫考柏菲吗？搞不好他就是生前太调皮、老爱爬上跳下的，才会不小心摔死变成阿飘的。
杨子谦送她的熊抱在怀里非常温暖。就是太温暖了才让她觉得奇怪。她把布偶翻面，看见背上有条长长的拉链，便伸手拉下来。
熊肚子里，装着满满的暖暖包。
＊
太多了。
经过後半夜的思考，杨子谦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太多了。
他指的不是业绩太多，因为业绩明摆还差一大截。他指的是在郑彩书身上花费的时间，多的有点不符合机会成本。反正无论他怎麽做，她还是会抗拒睡眠，这不是他的错，是恶梦的错。
杨子谦呆坐在清晨还没什麽客人的早餐店，看着老板送上桌的餐点，脑袋里计算着整件事的利弊对错。首先，很明显的郑彩书这人有点古怪，因为他的天赋一碰到她就全部失灵；再来，睡符不管用，他无法强迫她入睡；还有，郑彩书之所以不睡，是因为恶梦，那麽严格说来，这件事的责任就不在他身上，而是在他的搭档梦神身上。
杨子谦摸出手机，把这番整理过的资讯化为文字、传给霍杰凡。一边打字，他忍不住一边赞叹自己：呀，杨子谦你真不愧是推卸责任界的第一把交椅。
正常情况下，他们鲜少主动放弃已经插手处理的患者，但如果真要这麽做，也不是不可以，只要经过搭档双方的同意，两神随时可以放生郑彩书。反正失眠的人类何其多，随便找一个都能填补业绩空缺。以杨子谦对霍杰凡的了解，生性屌儿郎当又懒得管事的他，决定放生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既然这样，他也就放心了。
於是送出讯息後，他就一直等着搭档回覆如『我们放弃这个患者吧。』之类的讯息。几分钟後，手机响了，但传来的回信却完全非他所想。
『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这种事情是要一起想办法的吧？』
一起想办法……他有看错吗？霍杰凡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有工作热忱了？
杨子谦瞪着萤幕才正要发难，又跳出另一行讯息。
『你先看着办，等我手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过去支援你。』
这下睡神彻底无语。原来他的搭档同样也是推卸责任界的翘楚。
嘴里嚼着没什麽味道的蛋饼，杨子谦居然很抽风的开始猜想，郑彩书这时候不晓得是睡是醒。如果是醒，那他要怎麽样才能让她不做恶梦、乖乖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