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清晨,人还稀少。
鼠辈逃窜,巷弄间胁持过路妇弱,威逼夏侯玉让路给逃、不可干预。
锐利的双眼死盯手上那把刀,恨自己没殁影那身灵巧。
眼见妇弱已惊得失神,夏侯玉才扬手领人退开几尺。
忽。
绳爪缠住鼠辈胁持那手,唰地连人高高扯起。
妇弱尖叫一声,摔入温暖臂膀。
眼见一张陌生脸孔抱得自己安然落地,妇弱不住感激,双足方落地便跌跄逃离。
还有护卫抱拳感谢,倒是夏侯玉认出那只绳爪。
那张脸陌生,但身法与眼神骗不了人。
见对方转身欲离,夏侯玉箭步,率人围上。
「……许久不见。」
碍於方才缉捕鼠辈、救助妇弱,夏侯玉迟疑是否出手,但内心还有疑惑,他也不会放人离去。
「有事?」殁影翻翻白眼,面对夏侯玉突如其来一句道安,浑身不自在。
他俩正邪不两立,不打起来缠斗一块已是奇蹟,竟还有能得夏侯玉一句问候的一天。
有事。
夏侯玉很多很多疑惑想问。
你最近为何夜里甚少出没?
你与小晶究竟是何交情?
为何你要助我捉拿要犯?
夏侯玉眼光闪烁,诸多疑惑却堵得自己难以开口,几次支吾,始终问不出。
「若无事,别挡我去路。」说完要走。
「站住!」夏侯玉心急,取绳套与之缠斗。
夏侯玉绳甩如网,殁影跳躲轻松。
手中剑刺如雨,殁影更身如云流遨游。
几番你来我往,已不是旁人得以插手。
等缓下气,已剩两人面对。
夏侯玉明白殁影随时可走,却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单独引至城外。
「唉、我累了,这次是你赢了。」
「什麽、」夏侯玉还没听出意思,倒是殁影一颗火药珠砸在地上,爆破黄土飞扬,身影往树林一窜,又是无影无踪。
又一朝。
夏侯玉方至夏侯晶别院,便见一名老人面色和善,却是不曾在夏侯府邸看过此人。
「你是……」夏侯玉不认得,但那双眼,想忘也忘不了:「殁影!」瞬时联想。
「真聪明。」老人忽挺拔身子,苍老斑斑的面庞露出顽童笑意,更是手持夏侯晶一条围暖、做出鬼脸,几步便翻墙而去。
「别跑!」夏侯玉持剑追赶,一招出,刺向殁影腰侧。
身影快如雷电,一回身,不止逃过攻击,更顺势拉近两人距离。
扬手几次,蓄湍湍力量於掌中,拍向殁影胸膛。
只见殁影上身诡异扭转,手指滑过夏侯玉肩头,反掌,取下绑发棉绳,一阵笑声:「瞧。」
「……」夏侯玉瞳孔一缩,认出手中之物,一发才又散落。
可见殁影取物速度之快。
「这次是我赢。」张扬手中战利,殁影纵身一翻,连几跃,连扬起的尘土都还未落下,便已消去踪迹。
近几日,殁影不再劫富济贫,更多时候替护卫府减轻麻烦,却偶尔有意无意与夏侯玉纠缠切磋,更多是胡闹。
城内事少,皇甫清乐见其成,夏侯玉则满腔疑惑。
若说殁影金盆洗手,只消藏匿行踪,何须助他护卫府?
耐心有限,夏侯玉最後选择问夏侯晶。
无奈夏侯晶瘪嘴不肯回,只说殁影是他好友,几次迫问都让人激动得满脸胀红、咳声不止,夏侯玉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可疑惑悬着,始终解不开,疙瘩在那处扰的心里莫名烦躁。
若问殁影,定只会有使他气结的回应,夏侯玉不会自取其辱。
渐渐地,在何时看见疑似殁影、或根本就是的人,只要不干扰、不做犯,夏侯玉也无心力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
至少,若殁影真与小晶关系匪浅,定不会伤害小晶分毫。
最後,夏侯玉将心力寄托追寻刺客主谋的线索上头,对於殁影,已经视若无睹。
屋内,案前,夏侯玉眉头深锁,手中书册未曾放下,一封封书信也是整案摊满,望眼欲穿那股坚持。
线索、蛛丝马迹,理不清,却又乱。
夏侯玉不时感到额际抽痛、脑袋混浊,却半点也无法将种种疑点连贯。
梁上一影半倚柱,坐在那儿已近半个时辰。
半时辰前,两人已四目相对,但夏侯玉竟是拧拧眉、叹口气,继续案前忙碌,徒留他一个罪犯原地发懵。
他把上次从夏侯玉头上夺走的发绳垂挂,时不时飘过夏侯玉面前。
一次、两次,最後,夏侯玉耐心耗尽:「别闹。」伸手要抓,又一瞬被溜走。
「我偏要闹。」收起发绳,殁影那张陌生的脸蛋儿挂着开心笑容,见夏侯玉又把视线落回案上那堆翻烂的宣纸,眼底闪过趣味,一翻身,又把夏侯玉顶上发冠给取走。
「唉、你!」
「护卫大人,可别忘了殁影我是个偷儿。」把玩发冠,朝自己头顶上一放:「如何?好看不?送我可好?」
「把发冠还我。」那可是夏侯晶所赠,夏侯玉自然有些焦急,就怕真被殁影收了去。
「嗯?」看夏侯玉那表情激动,殁影仔细瞧瞧手中冠眼熟,忆起许多年前,以夏侯晶的身份所赠。
精光闪闪,起了坏心思。
「护卫大人,你整天窝桌前闹腾不累麽?出去走走,我就还你,要不,你去护城河里头寻吧!」说完跳得一个漂亮弧度,从窗跃出,翻身於墙奔走,身姿自然悠闲,犹如猫儿。
「你等等!别走!」夏侯玉连忙跟上,就怕发冠在殁影手里,真给扔下护城河。
他人不知价值,他可清楚明白,那是小晶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亲自挑选,岂有不珍惜的道理。
夏侯玉身法虽不似殁影自在,但也算是佼佼者,足踏几步,借力使力就翻上了墙,随着殁影的方向跟了上去。
起先众楼齐平,还能轻松,渐渐,所随之路高低起落,夏侯玉落矮还能方便,翻高便得找处借力。
这拖下去,那便是越渐远了几步。
一来一往,天从午後都成落日,夏侯玉几乎每拐个弯、翻道墙,都只能看见殁影的背影消失在尽头处。
「这人真能折腾。」摇摇头,技不如人,夏侯玉也不好多说什麽,还有重视之物在人手上当质,怎说都得要回来才成。
最後可见殁影窜一处废弃民房,夏侯玉眼见天色也晚,想来是殁影又有招要为难,这才躲进民宅等夜晚来临。
他夏侯玉岂会如此轻易中招,立於门外轻喊:「殁影,把发冠还我。」
无声应回。
此时身後天空日阳正落,远见一片乌云缓缓飘来,偶尔可闻雷鸣,要落雨了。
夏侯玉又道:「把那发冠还我。」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片刻:「有本事,进来拿。」殁影声轻,却清楚入耳,伴随几声老木咿呀,趁得毛雨落下後,废屋更显诡谲。
若不是清楚屋内有殁影在,只怕晃来晃去的影子在其中,任谁都要吓着。
「装神弄鬼。」夏侯玉毫不退缩。
虽是月珠挂天上,但尚有一丝夕阳照耀,夏侯玉还不至於眼不见景。
推门而入,屋旧一阵灰尘从梁洒落,夏侯玉半掩口鼻、挥拂衣袖,寻找殁影踪迹。
一影左边晃过,闪过倾倒的片门,直朝深处走。
夏侯玉箭步追上,出掌击碎路径上的障碍,眯眼稍稍侧身闪过阵阵灰烟,一个劲儿直奔而入。
「我说最後一次,发冠还我。」怒了。
夜里尚与夏侯晶有约,他不想浪费时间在殁影身上玩猫抓老鼠的游戏。
殁影手中旋转发冠,一脸豪不在意,几次惊险彷佛失手落地,那模样说有多惹人厌就有多惹人厌。
夏侯玉彻底失了耐心,跨步、出剑,行云流水。
殁影更是不遑多让,爪绳缠身又甩,綑上剑身一抽,竟是靠蛮力夺走了夏侯玉手中武器。
「嗯?」惊觉异状,夏侯玉顺着被扯去的武器又向前跨步,反掌蓄力拍向殁影胸口。
殁影显然无动於衷。
夏侯玉顿时错愕,一股莫名焦虑打心底升起:「你动了什麽手脚?」
殁影眼里精光大放,嘴边弧度翘得老高,满满自豪:「瞧。」手中一只瓷瓶,看得眼熟,正是皇甫清花大把时间与金钱购入的迷香。
「……你这是……」面对浑身无法施力,夏侯玉骇然,不清楚殁影为何对自己使计;莫不是记恨了?
「因为好玩,总该一来一往不是?」舞动手中绳爪,灵巧缠上夏侯玉一手綑绑,更以主梁为主,不让人奋力扯下:「别扯,扯了屋子塌下来,我们两个不死也得重伤。」
「你究竟在胡闹什麽?」
「等下……你就知道了。」缓缓靠近,月色下,殁影面庞有些诡异,笑容一改以往,多了几分邪佞,瞧得夏侯玉喉头有些乾涩,不自主吞咽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