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对不起。”
梅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都不知道。出了卧室，林小湾已经在楼下买了早餐上来了。
进到洗手间，就见到洗手池上，林小湾给他准备的新牙刷。
李骕一直想过一回成人式独立自由生活的瘾，但是现在对比林小湾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独立自主。林小湾这人在他眼里就是一个不靠谱的怂货。但是这才和他生活了一天，李骕真心觉得林小湾比他长进多了。自己做家务、一醒来帮他妈妈洗了衣服、晾晒挂在阳台上，擦了地板和家具，然后拿着他妈妈留在挂在门口一个布兜里的钱去买菜，买完菜后就是自己做饭。这个家似乎是林小湾撑起来的，所有的事情都是林小湾做，林小湾自己似乎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李骕不知道他是从几岁开始就这么做了。但是看梅姨那种五指不沾阳春水的范儿，难不成林小湾从乡下被接过来就开始了？那也太小了吧。难怪自己老妈这么待见林小湾，要是自己有林小湾一半懂事，他老妈大概就会烧香拜佛、感谢祖宗了。
李骕陪着林小湾和一群大妈大婶老太太挤在菜市场买菜。菜市场不少人都认识林小湾。
“小湾，这条青花鱼特意给你留的…”
“小湾，猪脚炖花生，猪脚要先蒸熟，等蒸烂了再放…”
“小湾，辣椒这个时候的最新鲜…”
出了菜市场，李骕帮忙提着袋子，眼神怪异地看着林小湾。
“你家一直都是你做饭？”
林小湾摇摇头，“以前都是我妈做。”不过他妈妈以前也只做饭。偶尔做一顿，没吃的就下一个速冻什么，经常这么凑合。
李骕听了松一口气，脑袋里早熟儿童自幼照顾母亲的戏码消失了。
李骕发现即使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难见一次梅姨的面。他们吃午饭的时候，林小湾给他妈妈留了饭菜，说是等他妈妈醒了再吃。梅姨醒了，吃了饭，也是呆在自己的卧室。他突然有些明白林小湾为什么喜欢上他家。因为在家里，感觉就是一个人，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小湾在写作业，李骕实在无聊，拿着篮球在指尖上转圈。
“林小湾，我们出去玩吧？”
“去哪儿？”林小湾抬起头。
李骕也是随口一说，“去打篮球？”
“走！我教你打球去！”
酷暑夏日，站在篮球场上，林小湾就感觉一阵目眩头晕。球场上就他们两。
李骕示范投篮，让他跟着做。林小湾在球场上练习投了20多个，最终一头大汗，硬是一个也没投进去。
李骕无奈，教他防守和进攻。可惜林小湾资质欠佳，时不时传来李骕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错了，不准三步带球！”
“犯规！不准打手！”
“你怎么这么笨，怎么同手同脚了！”
“林小湾，防守你怎么抱到我身上来了！”
…
“不行了，不行了…”林小湾最后爬到休息椅上，全身湿透，嘴唇都白了。他觉得整个人快虚脱了！
李骕拿来两瓶冰水，一瓶丢在他身上。
“你还是从拍球开始练起吧。先练好球感再说.”
“有没有看过影子篮球，你就以里面那个只会传球的影子球员为目标…”
李骕还没说完，就看到林小湾趴在一旁，呕吐起来。
李骕赶紧给他拍背，发现林小湾一脸发白，“你不会中暑了吧！”
“靠！林小湾你不舒服不会早点说啊！”
说着，背过身在林小湾身前蹲下，“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林小湾顿了顿，爬上李骕的背。
李骕满头大汗背着他连走带跑地回家，林小湾不由地收紧了手臂，脸贴在他的脖颈处，小心翼翼地闻着李骕身上的汗味。他闭上眼睛，莫名沉醉又伤心地想努力记下这弥足珍贵的短暂时刻。
回屋将人放倒在沙发上，李骕累得要死，爬了四层楼梯，感觉脚都快废掉了。拍拍林小湾仍然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快放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林小湾不舍地松手，李骕在他家的抽屉里找药水，找到一瓶藿香正气水，掰开林小湾的嘴喝下。
“你也喝…”林小湾。
李骕就着剩下的半瓶，喝光了。喝完后，靠着沙发，大口喘气。许久，才发现林小湾一直在定定地看着自己。
“我一直…想问，当时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那儿？”林小湾。
“？”
“以前他们欺负我你看都没看一眼，为什么那一次会帮我？”
李骕随即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实验楼被欺负时为他出头的那一次。李骕有些不自在，有些事情的原由是他自己也不想追究、也不想说明的。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毕竟是邻居，闹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李骕。
“你怎么知道那一次会弄出人命？”林小湾不依不饶。
李骕有些不耐烦。他不想让林小湾知道他当时失去了理智，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十几个人对一个人不是打打架那么简单！”
“你难道还没弄明白高年级那帮烂人的恶心动机？”
李骕想起当时踢开厕所门，看到的情景，十几个人围着林小湾，虽然这画面一度已经成为他性梦里无可救药的暗示禁忌场面，可是现实中一想到依然怒不可遏。
林小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语气平淡试探地说道，“那也不过是被威胁脱了衣服，拍拍照而已。又不是女人。”
拍拍照而已？！李骕顿时怒火一下上来了，差点直接甩一个巴掌过去，可是他看着林小湾平淡的神色突然忍住了，斜了斜嘴角，不屑地说了一句，“差点忘了你是同性恋。”
林小湾脸上神情顿时僵住了，李骕拍拍他的脸，“当时打扰了你的兴致，真是对不起！”
说着，李骕不耐烦地起身准备回卧室。林小湾一把从后面抓住他，他听到林小湾在身后哭咽着说，
“我每天都很害怕…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害怕…”
“每天早上睁开眼睛醒来，就想死！”李骕心惊了一下。
“不想去学校…不敢和任何人说话…”
“走到哪里，都心惊胆战…”
“他们为什么不找其他人…为什么单单盯上了我…”
“我是不是有问题…”
“也许我根本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我根本就是一个让人觉得丢人现眼的存在…”
“…”
李骕呆了一下，丢人现眼？他记得这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被林小湾抓着的那只手臂动了动，李骕犹豫了一下，反手抱住他，摸着他的背，破天荒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一旦说出口，李骕突然发现自己对不起林小湾的地方太多太多了，罄竹难书，没事就被自己揍被自己无视、给自己做的便当被别人吃了反而还被自己教训、总是被自己当奴隶使唤还要经常被恶言相向…因为被他欺负的林小湾不介意，从没生气或有过怨言，总是眼巴巴的送上门来，所以每次他都肆无忌惮，因为林小湾一直在那，一直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是他总是任性地刻意忽略了，背过身去的林小湾不是无所谓、也不是没有自尊心，而是真的受到了伤害、只是不介意，自己不但不关心，还总是嘲笑加讽刺。
李骕不由地手臂紧了紧。
过了许久，林小湾还在哭，李骕想到梅姨还在房间，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觉得非常有必要让林小湾停止哭咽，否则以他的哭功，大概能哭到明天早上。李骕推开他，“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单单盯上你吗？”
“？”林小湾湿了一脸，看着他。
“因为你太怂了！不但他们想揍你，我也很想揍你！”
“我没上去参合着加一脚，你就该感谢我了！”
林小湾皱着鼻子，眼泪在眼眶里更加泛滥。
“要不哪天，送你一个沙袋，你没事在家练练拳击？”
说着，李骕视线向下看着他肚子，顺手在他腹部拍了拍。
“不过以你打个篮球都能中暑的体力，练出八块腹肌就指望不上了。”
被捉弄的林小湾缩起身体，努了努嘴，“我不会打架，也不喜欢打架。”
“所以你只有挨揍的份。”
“以后混黑社会，黑社会都不收。黑社会老大一看到你，就泪流满面，哎呀，从哪里收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
林小湾脸埋到沙发里去了，又哭又笑地他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李骕还在说，“你要是去了一中，还被人欺负，只有一条路，告诉老师，知道么。”
“告诉老师更惨。”林小湾说。
“多告诉几次，等他们打到你足够让老师请家长到学校，就不会再对你动手了。”李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