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改变的夜雨林,只有变老的人们,还有成长的孩子。
转眼十年,夜雨林还是江湖中极具影响力的,没有因为时间而势力衰弱。
而喜欢在池边喂鱼的男孩已经成为少年。俊熙再也不像小时候蹲在石头上,他改以一脚直伸、一脚屈膝的坐姿坐在石头上,管家也不需要跟在他身边。除了每天都要来池边喂鱼的习惯,俊熙只要有空,他都会来此休息,他会在这里读书、唱歌甚至睡觉。
「安乐於此,不见险境……」喜欢文学的俊熙常常随口就作一句诗。
「若出於此,我仍护你。」吴亦凡走到俊熙身後,顺口接了一句。
他回头看去,吴亦凡除了一件白色休闲衣,其他衣物,皮外套,修身长裤,短靴,甚至手上的戒指都是黑色的。
吴亦凡不像其他保镖一样,每天都是同款的西装套装,他自己爱怎麽穿就怎麽穿,但他大多都穿暗色系的服装。
「你怎麽知道我说的是夜雨林?」俊熙朝池里倒一些饲料。
「安乐於夜雨林,不能了解外面的险恶。」吴亦凡说着。
还真的理解我的诗。俊熙笑着点了头,问道:「那你接的那两句,你是怎麽想的?」
其实他心里有底,那两句的解释:如果离开夜雨林,我仍然保护你。
「如果离开夜雨林,我仍然护着你。」吴亦凡一贯温柔说道,他走近,坐在俊熙旁边,「刚刚老爷找我。」
「我知道,刚刚想找你一起来喂鱼的时候,周叔有告诉我。」俊熙递了罐子给吴亦凡,「爸爸跟你说什麽了?」
他倾倒罐子,用指尖敲了两下,深红色的饲料掉到池里,几条橘色的鲤鱼游上来将饲料吃光,「老爷说,你也十七岁了,该学习怎麽当个堂主。」
「要学什麽?」
俊熙突然转冷的语气让吴亦凡有些语塞,「呃,例如果决、手段、不滥用同情心。」
「为我量身打造的吗?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
亦凡没有说话。
「亦凡,我不想杀人。」
「没有人说当堂主一定要——」
「你们在外面参与了多少厮杀我都是知道的,不能避免斗争,就会一直有人死去,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别人。」
听了俊熙的心里话,亦凡不禁望着自己的双手,这几年来,自己的手染上多少人的血,早就是数不清了。
「但是一切都是为了夜雨林,这个使我重生的地方。」吴亦凡说道:「当年老爷将我从火场里救出来,让我在夜雨林重新生活。在我眼里,为了保护夜雨林,这些都是必须做的。」
「将杀人变成生活的一部分,不觉得很可怕吗?」
「江湖的生活,又有多单纯呢?这就是生存原则啊。」吴亦凡揉揉俊熙的头发,「就像你说的,外头很险恶,所以为了守护珍贵的事物,不得以要去伤害别人。」
「珍贵……吗?亦凡,对你来说,夜雨林是珍贵的吗?」
他笑了笑:「是啊。」
不过更珍贵的,是你啊金俊熙。
「话说回来,你小时候都叫我亦凡哥哥,还天天挂在嘴上,一下拉我去喂鱼,一下哭哭啼啼的要我做这个做那个,怎麽现在都直接喊名字了啊?」故意提起这件事,亦凡藏不住笑意。
而俊熙也变得尴尬,他乾脆恼羞成怒,愤愤的说:「我不是小孩,都十七岁了还叫你哥哥,说出去岂不是被笑话!」
「那你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叫我凡哥啊,再说长幼有序,你十七岁怎麽了?我还二十一岁呢!叫哥哥很正常。」
吴亦凡继续说着:「哪哪、记不记得你问我有没有见过鲤鱼的时候?那一双小手抓着我到池边的模样真可爱!还有还有,每次你跳到我背上,我都会故意说要把你摔进鱼池里,一开始你还会害怕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到後来都不怕了,一股劲儿的抓着我脖子,一边笑一边黏得更紧。」
「欸!吴亦凡!」
「哈哈哈!」吴亦凡看见金俊熙急着要阻止他说下去的样子,忍不住朝天昂笑了几声。他摸摸他的头,像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小婴儿,「跟你开玩笑的,别生气了。」
金俊熙拍开他的手,朝他吐舌头,「早知道那时候就抓着你一起摔进鱼池算了,不然哪会弄得现在被你拿来说嘴。」
其实金俊熙也不是真生气,吴亦凡很懂得拿捏分寸,他开的玩笑从不会惹这个小祖宗真的发火。
气氛一下就变得宁静,两人不再说话,没有喧闹,周围只剩下树草被风吹拂的声音,两个身影被映在画面中,有如一幅画作,静静的,使人心神得以平静。
吴亦凡小心翼翼的撇过头,他看着金俊熙,金俊熙欣赏池里优美游动的鲤鱼。他喜欢这样看着他,彷佛时间静止,没有人会前来打扰。
那场大火,带走我的一切,若不是老爷,我应该是火海里的灰烬。现在的我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来到夜雨林,老爷给予我全新的一切,即使我的人生都将在枪林弹雨中度过,我也在所不惜。
我永远记得,那个第一次见面的男孩,他张着水灵的双眼,彷佛婴儿一般好奇的审视我,在我以为他下一秒会扁着嘴无法接纳我的时候,他并没有那麽做,反而笑起来,大喊了我的名字。
在我一无所有之际,我变得自卑,不愿意让别人接近我,而这个男孩什麽都不知道,他只是对我笑,拉着我去给他最爱的鱼儿喂食。
你感觉将斗争厮杀变成生活中的一部分是非常可怕的,我又怎能告诉你,我也是会不安的,不安於无数死在我手下的人,不安於自己夺走的无数生命,但是比起那些,我最大的不安,是我如果死了,就没能确保你的安全。保护你是我一生职责,那些会危害你的人与事,我都必须让他们消失,而唯一的方法,便是伤害。
我努力让自己强大,从一个被保护的人,成为足以保护别人的人,这样的动力,是源於我感谢的老爷,夜雨林,还有你,我珍贵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