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拍岸,琴声琤瑽。
绝壁拔高千仞,三方环水,水气氤氲,宛若缥缈烟岚,环绕绝壁之上的一幢典雅楼阁,有时烟雾遮去了绝壁,看上去便宛若楼阁凌於烟江之上,楼阁之主便将此阁号为凌烟。
一名男人,端坐阁中,虞江清风吹得他衣袖翩然,宛如与这凌烟阁成了一幅写意的画。匿居於此的男人如今低调如斯,几乎让人无法联想,他便是昔日创下西武林不败传说的神琴主人──御清绝。
可听他一手抚出的琴音,宛若拍岸江水,时而清正狂放、时而化作袅袅云烟,余韵不绝,这般变化自如的琴技,当今世上除却御清绝,再令人思索不出、还有谁能有。
御清绝素来孤高、清冷,有这千仞峭壁的耸然绝尘、又有凌烟阁的低调雅正。他的居处、他的琴音,都有着他这人的影子,浑成一体。可他却怎麽也不曾想到,自己会爱上君海棠这样的女人。
起初,只是见她晕厥道旁,顺手将她救回照料。却在某一晚、他在昏迷的她身边抚琴时,无意间瞥见月光洒落在她脸上,勾勒出那张脸庞的清丽出尘,御清绝一时恍惚了,分明已是弹得再熟练不过的琴曲,却因为指尖一个轻颤,错了音。
他望着那张面容出神了许久,那女子轮廓的清丽与温柔触动着御清绝的心。他不禁想,她若笑起来,会是什麽模样呢?又或者,她若听见了自己的琴曲,也会像其他人一般痴醉吗?
那之後,他夜夜都会在她榻边抚琴,希望她能听见自己的琴声,这份希冀,在每一个夜晚更趋强烈。可在某一日,他回到凌烟阁时,那榻上已成一片空荡──她醒来、并且离开了。
那一夜,他依旧在那张榻边抚琴,可琴声却多了几分失落。
再次与她相见时,她站在那一树如雪的海棠花下,白绒蓝裳、珊瑚簪发,美得不可方物,然而开口所说的话,却让自己连日来的想像幻灭──君海棠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温柔纯洁的女人。
看着她对自己那样主动、甚至不顾男女分际,御清绝说不清心口产生的复杂情绪。是厌恶吗?可当君海棠明白地表现对自己的情感时,他心里分明是欣喜的,纵使总不形於色、纵使看上去他总是刚正不阿。
他是幻灭了,可还是被这个女人强烈地吸引着,甚至她每唤一声自己的名字,御清绝都能觉得自己的心跳彷佛让她婉转娇柔的嗓音牵动。
西武林的不败传说,却对一个女人没辙……呵。每回想起,御清绝总在心里这般轻嘲。
可是他,沉沦得心甘情愿。
嘴角轻轻勾起一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笑意,御清绝继续着手下抚弦,琴声琤瑽,悠扬自他指间传出,彷佛呼应着虞江拍岸的浪潮。
蓦地,他指势一转,琴声突地由刚正豪放转为凄恻婉然,幽幽而鸣,宛若人在花下对着月色低喃,喃着几乎不可闻的思念。那是梅花引,一首相思的曲子。
琴曲奏毕,他停了指、起身,衣袖一翻,将琴仔细收妥,旋身步出凌烟阁。
他想念君海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