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烟阁的厢房如整座楼阁的气质,陈设简单而雅致,在夜色下低调而静默。
虞江潮水,被隔在层叠的楼墙之外,遥远而依稀,让人听不真切。只余两道吐息声,在这一方空间内彼此错落,一者紊乱而浊、一者沉稳却哀。
慕梅声端坐在床榻边,一双杏圆眸眼蓄着担忧,直勾勾望着榻上昏迷沉睡的男子。
夜里,她原在凌烟阁外厅,想替未归的御清绝等门,却在望着幽微烛火时,不意打起了盹,直到临岸的露台处,蓦忽传来强劲潮声,方将慕梅声惊醒。她察觉潮声异样,往到楼阁後方查探,却发觉御清绝已回转。
缠身的伏羲刚劲,在他体内紊乱冲撞,连带扰乱了虞江气流。
她忧声轻唤他,转过来的,是一张苍白却淡漠的容颜,淡漠得连御清绝自己都不曾发现,泪水已然爬满双眼,慕梅声怔然之间,御清绝的双眸似是再承受不住泪水堆积的重量,一道、两道,转眼之间,泪水已在御清绝面上溃碎、恣肆漫淹。
御清绝彷让灼热泪水唤回散漫的心神,突然,他对着虞江扯声狂嚎、彷佛要撕裂喉嗓地呐喊,在虞江两岸之间回荡,那吼喊声中的痛彻心扉,令慕梅声惊心。
她却只能愣然伫立原地,对他的悲伤手足无措。
直至御清绝胸口刚劲倏地加遽,真气紊乱一岔,气血攻心,晕厥过去。慕梅声方回过神,惊恐上前拉扶起他,勉力搀着御清绝属於男人的颀长身躯、进入厢房歇息照料。
望着昏眠的御清绝,却换慕梅声心思纷乱起来。
跟在御清绝身边十数年,她从未看见御清绝那个模样,就连瑶琴四调其余三人惨遭毒手时,他虽悲痛,也不曾狼狈如此。
竟让御清绝心痛若斯……是她麽?慕梅声痴怔凝望着榻上御清绝沉睡的容颜,心头让强烈的不舍动摇着。
她分明记得,御清绝离开凌烟阁前,说要去寻找伏羲神天响的传人,慕梅声知晓,只有赦天琴箕,是主人心中有资格承接伏羲神天响之人,他理应是去了露水三千。
可是,能让御清绝心痛若斯之人,却不是露水三千的主人……莫非露水三千之行生变?
慕梅声胡乱猜想着所有可能。蓦地,破碎字句自御清绝的唇齿间散逸出,恍惚若梦中呓语,慕梅声俯身凑近他的颊边欲听清,可听清了,却又难受。她微微抬起面容,落在御清绝面上几寸处,细细看着那俊逸的轮廓──她倏忽想起那一日,她尾随着御清绝去到云深不知处,却窥见他与君海棠的缠绵。
世间已经再无人能比那个女人幸运、得到主人的倾心了……为何,她还不愿好好珍惜?若是自己,才不会让主人这样伤心。
慕梅声眸光落在御清绝的面上、柔软的红唇也悬在御清绝的唇上,眸光里原先淡然的哀戚与忧虑之中,渐渐揉杂入浓烈的深情,彷佛有什麽驱策着自己内心,驱策着心底隐藏了十数年的心思。
如果是自己,她会用尽自己所有,来爱眼前的男人,绝不会让他这样伤心。
一室无声之间,只见慕梅声颤着双肩、渐渐低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