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女儿,江子泞。」
「他是我儿子,纪准。」
我是抱着敷衍妈的心情来赴这个约的,因为只是要敷衍她,所以当她跟那个叫江子泞的女生她妈一起离开餐厅以後,我就一直皱着眉头。
只剩下我和江子泞。
整顿饭吃下来,安安静静,我们都没有开口说话。
饭後,我起身,松了一口气,她对我点了一个头,最後跟着我到柜台付帐,我们各付各的。
经过妈的千交代万交代,我应该是要请客的,不过她急着找钱,深怕被我抢先的模样,已经深深刻印在我的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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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我到香港的第八天,跟妈说我想自己出国散散心,实际上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跟着他一起度过,想来实在是太不孝。
但我渴望着他对待我的温柔,所以我甘愿被良心谴责。
没想到在幸福洋溢的八天里,还会有这种意外。
女人似乎是喝醉了,她大力搥打我,对我骂着负心汉,旁边还有一群人围观。
我觉得特别委屈,这辈子我从没和女人在一起过,怎麽就成了负心汉?
徵信社的照片洒了一地,画面有些赤裸,我原本想阻止女人继续她疯狂的举动,但是当我看见其中一张照片时,我傻住,突然就不能动了。
「喂,做什麽啊你?他是我老公!」突然有人这麽大吼道。
「打哪儿来的疯女人?」喝醉的女人眼睛眯成一条线,我冷汗直流。
「姐台湾来的,你才疯女人,放开纪准!」有人扯了我的手,把我和女人的距离拉开,而且那个人喊了我的名字。
「纪准?哎?纪准谁啊?」女人抿唇笑了,眼神迷蒙,「唷,原来你不是我家那王八蛋啊?原来我认错人了啊───呕......呕!」
女人吐了一地,围观的人知道没戏唱了,於是作鸟兽散,地上一片狼藉,周围倒是恢复一般热闹。
这时我终於能看清楚及时拉开我的人──是那天一起吃饭的江子泞!
「你......」
我似乎吓到她了,她连忙松开手并对我说了声抱歉。
「不,谢谢你。」我莞尔,「如果不是你跳出来,我还不知道该怎麽办。」
「啊,时间已经差不多,我该走了。」江子泞突然大叫一声,然後慌忙地把落到手腕上的包包重新拉好,并飞快伸出手捡起地上的某张照片。
我瞪大眼,对着江子泞问:「我们能──」
她直接打断我的话,只说回台湾再连络。
她捡走了我和他被拍到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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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後的隔天,我透过妈约了江子泞在第一次一起吃饭的餐厅见面。
沉默了许久,她天外飞来一句:「难道纪准也去一日游?」
「不是,我已经在香港待一个礼拜了。」我说。
「你还会读心术啊?」江子泞一脸惊愕。
不是在问我啊?
我无奈的笑了,「我以为你在问我话,原来只是自言自语。」
「抱歉。咳,找我有什麽事吗?」
我欲言又止,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你都知道了吧?」
「呵呵呵。」江子泞点点头,露齿一笑,「不知道。」
感觉她瞒会耍人的。
「照片不是你捡走的吗?」
「什麽照片?」
「徵信社的照片。」
「你约我见面吃这顿饭,只是想问我这个吗?」
我摇摇头,「我是要谢谢你。」
「你昨天谢过了呀。」江子泞又笑了。
「昨天是为了你出面解救我......」我说,「现在是为了你捡走的那张照片。」
「那张照片怎麽了吗?」
「那是我。」
「嗯?什麽你?」她一脸不解。
「江子泞。」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公布:「你捡走的那张照片上,跟那男人在一起的人,是我。」
「可是那人渣好女色啊!」江子泞像是瞬间爆发一样。
「烟雾弹。」
「可是那人渣有老婆啊!」
我皱眉,回答:「也是烟雾弹。」
「不对,你肯定弄错了。」她摇摇头,然後瞪大眼,认真的对我说:「没有人是烟雾弹,而你说不定只是人渣的新鲜感。」
终於。
终於有一个人这麽告诉我。
我歛下眼,不再说话。
「纪准。」江子泞喊了我一声。
「可是我喜欢他。」我决定豁出去了,「就算是假的,就算他只是想寻求新鲜感,但是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像他那样温柔的对待我。」
「别说了。」江子泞起身,颤抖着对我说道:「我现在特别不想再听你的声音。」
「江子泞......」
最後她压了一千块在桌上,头也不回的离开餐厅。
像是再也不想再见到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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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对歇斯底里的江子泞露出微笑,随後转头看向江妈,「阿姨,方便让我跟子泞单独谈谈吗?」
「当然!」江妈很快的回答。
「我只要借十分钟就好。」
「不用说十分钟,十小时都借你。」江妈豪爽地说道。
最後江妈眨眨眼,说她要去市场,出门前还回头对着我喊了一声加油。
剩下我和江子泞两个人。
「江子泞。」
她没有回应我,我继续说道:「跟我结婚......」
她吓得倒退两步,重新站稳後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
「如果我这样说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疯子一样赶出去的吧。」我莞尔。
「我妈不知道我的事,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年过三十了,感情从没稳定下来,她心急,所以才到处替我找饭局。」我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她知道,肯定承受不住。」
江子泞没有回话,就只是默默听着我说。
「我想请你跟我交往。」
「为什麽?」
「你终於肯说话了。」
「所以你只是在耍我吗?」
「不是。」我说,「江子泞,从第一次和你吃饭,我就确定,如果以後必须尝试和女人走在一块,那个人只能是你。」
「你这样,在我眼里就跟那人渣没什麽两样。」江子泞冷冷一笑。
我心一惊,有点不好受,「江子泞,你不会懂我的心情......」
「那你又懂我心情了?」江子泞情绪激动,「纪准,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我总是喜欢上错误的人,被信任的人伤了又伤,造就现在这个只管保护自己的江子泞。我承认我就快喜欢上你了!所以知道你不会喜欢我,我就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我沉默片刻,然後抬头看向她,缓缓说道:「但是我想喜欢你。」
她瞪大眼,「别说笑了,你不是喜欢男人的吗?还有人渣,你不是不久前才到香港找他?」
「江子泞──」
「够了!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了,我不想听!」她大吼。
「抱歉......我只是想跟你说,他打算回去和老婆好好的过,而我也不会再和他在一起了。」
「告诉我这个干嘛?」
「高中的时候我第一次被告白,脸红心跳,对方是一个有点霸道的男孩,我们瞒着全部的人在一起,虽然辛苦,可是那真的是初恋的感觉。因为初恋对象是男生,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喜欢女孩子,考虑对象的时候总是以同性为优先。」
我的心跳的很快,这是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的这种事。
我苦笑,接着对江子泞说:「你不一样。我喜欢你奋不顾身挡在我前面,像是要保护我的模样;我喜欢你大胆纠正我的烟雾弹之说;我也喜欢你最後那个帅气的离场,明明是想要我们以後不再见,可是却会让我在每个不经意的时刻想起你的表情......」
「你说那麽多次喜欢,是在跟我告白喔?」她笑了。
「对。」我不否认,「我刚才就跟你说我要试着喜欢──」
「试着?」她质疑。
我连忙站起身,朝她走去。
当我到达她身旁,我轻声对她说道:「江子泞,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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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江子泞在一起五年後,我对她求婚了。
在一起时,偶尔她会问:「你爱我吗?」
我总会回答:「我喜欢你。」
在这样的一问一答之後,她总会平淡一笑,然後踮起脚尖摸摸我的头,我也会回以她一个微笑。
我始终无法把对她的喜欢转变成爱情。
『我以前许过愿,如果三十五岁我还没遇到一个能和他携手度终生的人,那我就不结婚了。』
但就是因为她说过那样的话,所以我才决定要在这天对她求婚。
对於妈,我算是个道义上的不孝子;对於江子泞,我算是个心灵上的负心汉。
我不是好人。
「你爱我吗?」
婚後,她几乎每天都要这麽问我一次,我从来都不敢抱怨她烦。
「我喜欢你。」
因为我明白她也是尽了全力在包容我心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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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後,我们离婚了。
没有争吵,就只是双方都疲倦了。
因为婚後没有特别约束,所以我们采取最常见的法定财产制,离婚後,江子泞准备带着她买的沙发床回到她家。
临别前,我给了她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要她离开以後再打开。
我在里面放了一千块。
明明只是十年前欠的一千块,还给她之後,我却轻松了不少,也怀念起当时潇洒离去的江子泞。
接到我们离婚的消息,妈气炸了,整整一个礼拜不肯接我的电话,连我直接到老家找她,她都不肯应门,过了几天才又恢复。
在那之後,每次当江子泞传讯息关心我时,我都只肯告诉她我又开始和男人在一起了。
离婚两个月後,我们彼此把心态调整好,终於又约了见面。
吃甜点的时候,江子泞问:「你曾经爱过我吗?」
「江子泞,我到现在还是喜欢你。」我说,「你是我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人。」
她失笑,「那实在太荣幸了。」
我跟着笑了,「真好。」
「啧,好什麽好?」她有些不愉快的皱眉,我赶紧解释:「你啊,说话的语气──总之言行举止,都恢复了。」
「恢复?」
「你变回了我一开始最欣赏的那个江子泞。」
「是吗?」
「是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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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打算对妈坦承一切。
原来终於遇见一个对的人,会这麽急切地想要实行多年来一直都不敢做的事。
「原来你还是没有告诉你妈啊?」硬是被我拉出门的江子泞一脸鄙视。
我无奈的耸肩,「光是去年我们离婚,她就好几天不肯跟我说话了,我无法想像跟她说了以後,她会怎麽样的歇斯底里。」
「那老弟那边呢?」
「又来了,他才小你不到五岁,你可不可以......」话才说到一半,我就被江子泞狠狠瞪了一眼,於是我只好赶紧中断,回答她的问题:「他们家里一直是支持他的,不过他之前受过情伤,所以我第一次到他们家去的时候,像个犯人一样,被抓着确认了一堆事。他的家人很不满意我妈还不知道这点。」
「肯定不满意的啊,这种事,谁满意谁有病。」
「你讲话越来越毒了。」
「代表我慢慢做回我自己了,不是挺好的吗?为了我们『长远的未来』着想,你可要好好习惯啊。」她踮起脚尖,大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悄悄闪躲开来,并对她说:「等一下就要到我妈家了。」
「真的不打算带上老弟啊?」她问。
「还来?就说他才......」我再次接收到来自江子泞的瞪视,只好又赶紧中断,回答道:「我怕一下子带人去她会无法接受,打算等她心情平复了再带他过去。」
「你真心觉得我陪你去说就一定会成功吗?」
「当然,我都要觉得你才是她的女儿了,她真的喜欢你。」
「一直被喜欢我也蛮困扰的。」
「不知道怎麽吐槽你。」
「想吐槽我?你功力还差得远呢!」她得意的笑了。
我猜我现在应该一脸无奈。
离老家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江子泞突然伸出手。
「干嘛?」我问。
「牵手。」她说。
我完全没有思考,就摇头对她说:「好恶心。」
「妈的,姐要回家了。」她假装愤怒的把手收回去。
我看了她一眼,她继续说:「哎,反正我老妈从刚才就一直催我回去陪她看穿越剧完结篇,我也挺想看的。」
好吧,或许她真的怒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牵起她的手。
到了老家门口,我停脚步,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她说:「江子泞,我爱你。」
她露出微笑,握紧我的手。
欠着她最重要的那句话,终於能说出口,只因为那终於不是爱情。
这是一份能带给我们羁绊的,比爱情还要深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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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__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