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二十章:月老的怒氣》

正文 鑲華客棧 — 《第二十章:月老的怒氣》

一大清早,一顶熟悉的皇帘轿子一如往常的停在客栈大门口,十九皇子墨越朔在几个小厮的伺候下稳稳下了轿,迈步进了客栈。

「恭迎十九爷。」喜儿正打理着台面,眼角见着了他,赶忙朝他笑道。

墨越朔笑着点点头,视线略过几个面色羞红的丫鬟,停在某人总是姗姗来迟的道上。

如他所预料的,她果真来晚了几刻,在几个丫头的伺候之下义兴阑珊的推开後门门板,走了进来。

墨越朔嘴角轻笑,看着她一贯的月牙色缛裙拖曳而来,随意紮起的发丝垂荡在她的颈边,随风而扬。

照理来说,她一进门见到他的神情铁定比茅坑还要臭的,而他也总是饶有兴味的揶揄她一番,这一直是他们俩习惯性的打照面模式。

然而此刻,见着她的神情之後,他甚带嘻笑的嘴角转为一愕。

那是怎麽样一个灿烂的笑脸啊,那灿烂的程度堪比春日最艳的花儿那般,让人挪不开视线。

此刻的墨越朔只觉得自己眼花了,认识这丫头那麽久,还真没见过她哪次给他好脸色看过。

他眯起眸子,视线未曾从南镶华身上移开半点,朝喜儿问道,「你家小姐这是怎麽了?」

居然给他桃花般的笑脸给他看,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喜儿瘪瘪嘴,低声回道,「回十九爷,奴婢也不知晓,小姐从昨晚开始就这样了。」

闻言,他开始细想昨儿个到底发生了啥惊天动地的事,不就是递了条红线给她麽,至於高兴成这样麽?

南镶华满脸笑容的走到墨越朔身旁,很殷切的替他倒了杯茶,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墨越朔盯着她一连串反常的举动,竟觉得满头大汗,有些手足无措了起来。

「今日天气还不错呀。」南镶华看着他眯眼笑道,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不对劲。

「是…是啊。」他这是在干麽?他口吃干什麽?竟然一见着她对自己灿然一笑就手足无措,他脑子烧坏了麽?

「今天我特地吩咐厨子做了你爱吃的菜哦,芋泥清蒸锦鱼对吧?」她依然笑着道。

「恩…多谢。」他的视线紧黏着桌子,僵着手压下一口茶,没去看她难得灿烂的笑脸,回答的依然含糊不清。

南镶华轻笑了几声,那声音轻轻扫着他的心底,他不禁一怔,看着她抬手把垂落於额前的发丝拨至耳後。

於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第一次感受到外头夏日艳阳的炙热,扯了扯领口道,「呃,昨晚……」

不料,当他一开口便被她的表情变化给弄的恍神去了。

只见她双颊绯红,那是比胭脂还更深一层的驼红色,一双杏仁眼儿正低垂着,长长的眼睫亦微微垂着,如黑色的蝶翼一般,衬的她眸中晦暧不清。

她…她露出一副情窦初开的少女思春貌做什麽?

他怔神着,正欲开口说些什麽,却被她猛一抬眼的视线给劫了断。

她仰头看着他,眼中的感恩之情溢於言表,「你果真是我的月老啊。」

「吭?」墨越朔被她弄的理解不能,只能发出个单音表示疑惑。

「昨夜太子哥哥来找我了。」南镶华笑的一脸羞赧,伸手拍拍墨越朔的肩,「果然你还是靠谱的嘛,虽然一开始我不大相信你的,但你确实帮了我不少,我看你不做媒婆还真委实太过屈才了。」

闻此言,墨越朔忽然明白了她如此反常的举动是为何,他抿抿薄唇,觉得方才入口的温茶顿时化为苦涩,漫入舌尖。

「昨晚发生了什麽事?」他开口沉声问道,声音却透着股哑意,不满此等气弱的声音,他抬手又压下一口温茶,可却只是让他的舌尖越发的苦。

苦的让他打从心底火大了起来。

南镶华有些不好意思的咬咬唇角,嗫嚅道,「我干什麽告诉你。」

听见她的回答,墨越朔一下子放了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好的陶瓷触到木桌,「叩」的一声响,那声音不大不小,却隐隐藏着不满的情绪。

南镶华吓了一跳,见他不知为何突然神色不豫了起来,皱了皱眉,「你干麽?」

「你十九爷问你昨夜发生了什麽事,听不懂麽!」墨越朔喝道,声音里透着明显的怒气,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亦是怒意浓浓。

南镶华闻言,登时也火大了起来,好在一大清早的,客栈里头还没太多客人,於是「噌」的站起身来,回道,「你就这麽想知道?行!我就告诉你,昨晚太子哥哥吻我了!」

一吼完,她心里立刻升起一股後悔之意,昨晚的事虽然是太子哥哥主动的,但也不好就这麽大声说出来让人知道吧。

客栈里此刻徒然陷入寂静之中,四周只充斥着外头院子里吵耳的蝉鸣声,回荡在怒目相视的二人之间。

只见墨越朔渐渐收了眼底的怒气,那怒气又渐渐转成了冷漠,最後化为唇角讽刺一笑。

看着他满是讽刺的神情,不免想起了她初次遇见他时,那种倨傲不恭的样子。

「你很高兴是麽?」他突然问道。

闻言,南镶华顿时不知自己该回答什麽,只能怒视着他。

「呵呵,想必是乐的不得了的。」见她不答,他冷笑了几声,「哪个被太子哥『临幸』过的姑娘不高兴的?」

南镶华稍稍握紧了拳头。他这话是什麽意思,他是想告诉她太子哥哥吻过的姑娘不止她一个麽?

「高兴又怎麽了?」她咬着牙说道,「碍着你了麽?」

墨越朔低眸看向她,那眼里满满的不屑让她稍稍退缩了一些,而他却接着开口道,「碍的不得了!爷就是最讨厌那种吃了点甜头就乐的飞上天的女人!只想着自己将来要飞上枝头作凤凰,一点大脑都没有!爷看了就烦!」

被他这麽一吼,南镶华心里的理智像是一条细线,彻底绷了断,「那你当初就不要答应要帮我牵红线啊!当初就不要口口声声说要买下我家客栈!你当初……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

她说出的话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连自己都不明白原来自己是这麽想的。

夏日的阳光洒了进来,此刻的她正面对着阳光,而他正背对着那道光,让她看不清他此时此刻的神情。

有时候她在想……要是当时,她没这麽说就好了。

墨越朔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喊的微喘的样子,站起了身子,明明仅只是一张桌子的距离,但却似是隔了一座高墙那般。

「不用你说爷也明白。」他薄唇微啓,冰凉凉的语调,「爷也是这麽想的。」

闻言,南镶华紧盯着地板,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芋泥清蒸锦鱼来了!」刚从里堂走出来的店小二丝毫不懂的看气氛,笑着把菜送了上来。

店小二就这麽站在桌旁,见没人应他也没人答话,尴尬的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怀疑自己是否错过了什麽。

墨越朔瞥了那小二一眼,让那小二浑身打了个寒颤。

「多谢款待。」他淡淡的道,没再多看她一眼,「明日我就把地契拿来还你,就当从来没发生过这回事。」

说完,他便迳自迈开大步走出了客栈,走的头也不回,那修长好看的背影便消失在一片艳阳之下。

有时候後悔不只是当下的情绪,它会伴随着时光的演进,人事物的发展,渐渐发酵,等到你发现之时,却只剩下痛不欲生。

「小姐你还好麽?要不要喜儿做些糕点?」喜儿站在她的寝室门外,轻扣着门板寻问道。

「不要,都退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是。」喜儿叹了口气,方才的事她都见了,小姐的性子她也明白,一旦钻了牛角尖就不肯出来。不知小姐如今是怎麽想十九爷的呢?

她沿着小路走回了客栈,却见外头不知何时又停了一辆有些眼熟的轿子,便迎了上去。

只见段其仲略带笑意的走下轿子,在见到喜儿的表情之後稍稍褪了笑意,问道,「她怎麽了?」

闻言,喜儿浅笑了一下,觉得他果然是和小姐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什麽都了解,「今日小姐和十九爷吵了一架,小姐便一整个下午都待在房里不肯出来。」

段其仲一听,心里大概明白了几分,「我进去就好,不用跟上来。」

段其仲走到她房前,轻轻扣着她的门板,「镶儿,是我。」

里头一片寂静无声。

似是早料到会这样,段其仲无奈的笑了一下,迳自推开门板,「我进来了。」

门板一推开,外头的阳光霎时洒了进来,让本是晦暗不清的房内明亮了不少。

段其仲走了过去,见她正坐在软榻上,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将头埋至膝间,也跟着坐在她的身旁。

房内十分静谧,藉着外头的阳光,他静静的看着在空中飞舞的尘埃。

「昨儿个十九爷把红线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俩发生什麽事了,结果竟是帮着你和太子爷搭红线。」他突然轻轻的开口道。

南镶华依然不动不言,不意外段其仲知晓此事。

「我从未看过他那样的神情,既别扭又心不甘情不愿的,我问他既然他那麽不愿意,为何还要这麽做。」他笑了笑,继续道,「然而他却说,只要他答应过的事情,就算并非他所愿,也不会轻易放弃掉。」

闻言,南镶华松开了抱着双膝的手,面无表情的看着床沿,依然不发一语。

「我们这些王爷也都跟十九爷有好些年的交情了,也都熟悉他的为人。他呀,虽然性子直了一些,还总是不肯向别人低头,但我敢说,十九爷他这人心地绝对是善的。」

南镶华垂下了眼帘,轻声开口,「我知道。」

段其仲看着她的侧脸,柔声笑了起来,「今早无论他说了什麽难听的话,他都不是那个意思的。」

於是下一刻,两滴豆大的泪珠便滑下她的双颊,她赶紧抬手去抹,哑声道,「我明明不是那个意思的…可我却还是那样对他说了……」

她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只是那时他的语气太过绝决,而怒气让她下意识的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来。

段其仲垂眸看着她。他不清楚他们俩今早吵架的原因,但他相信这两人绝非互相讨厌,只是误解对方罢了。

「你们俩吵架的原因跟太子爷有关吧?」他忽然问道。

南镶华依然盯着床沿,无声的点点头。

「知道为何十九爷对此事会如此生气麽?」他又问。

她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段其仲叹息了一声,「太子爷这个人啊,从来不和别人有太深的交情,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独来独往的,和十九爷完全是两个性子,但他们两个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能处的来。」

「那他为何要生气?」

闻言,他微微一笑,拍了拍南镶华的脑袋,「镶儿,他是太子爷。身份可是万人之上的,日後为了绵延子嗣,必当是妻妾成群,不仅是未来皇后,还有无数个妃子,这些你都考虑过麽?」

南镶华愣愣的听着,脑子里乱成一团。

「虽然十九爷的能力不亚於他,但是他依然是在皇位继承人的第一顺位,以後说不准就成皇上了。後宫佳丽三千,如果你真跟了他,势必要做好众妻共侍一夫的准备。况且後宫争宠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你又可曾想过?」

心里顿时全揪成了一团,段其仲所言确实是事实,而她也当真从未考虑过这些。

她以为自己能像言情册子里的女主角一样,寻一个深爱之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却没想过她所选的那人是万人之上的太子爷。

「我想十九爷气的不是你,而是随口承诺要帮助你的自己吧。」段其仲缓缓的开口。

她到底还是个目光短浅之人,就如十九今早所说的:那种吃了点甜头就乐的飞上天的女人,只想着自己将来要飞上枝头作凤凰,一点大脑都没有的女人。

而她竟然单单靠着自己所想所爱,轻易的伤了她原就不想伤害的人。

想到此间,鼻子上又泛起了一股酸,她抿紧双唇,扯了扯段其仲的衣袖,「可我对他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叫他当初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可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见她眼眶已红了一圈,他心下一软,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那就去和他说明白,告诉他你不是那个意思。」

她抽抽鼻子,喏喏道,「他会听麽?」

段其仲笑了笑,心想她这副委屈的神情也鲜少人见过吧,「十九爷虽然性子烈了一些,但好好和他说,他还是会接受的。」

听了这话,她才真正放下心来,对着段其仲浅浅一笑,「谢谢你了,仲儿。」

闻言,段其仲怔了怔,殊不知她有多少年没这样叫过他了,神情更加柔和了起来,心中喟然一叹。

看在上次帮我和镶儿解决心结的份上,我就还你个人情吧,十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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